12.27.2004

給天使的眼淚─給家榮

家榮:

在忙亂中,戲演完了。你說你在最場看到演員在台上下淚,你感動了,因為整個戲先前都是以非常理性的方式進行。

我 不知那是誰,我完成了我的場口之後就只能待在看不見的幕後聽。想告訴你,在最後一幕,我在黑暗中緩緩前進,眼眶被射燈的熱力抽乾,眼淚不斷的湧、又不斷的 被抽乾。我沒感到什麼。那是一場形式與理性的遊戲。如果你也跟我一樣沒有看見,也許會覺得大部份的時侯,演員的唸白軟弱無力,像唸一本不求甚解的書,又像 在跟自己說話。

幾個月之前,在對面的聚緣齋聽你講「無明」,講如何把南美小說家Luis Fernando Verissimo The Club of Angels 搬上舞台,變成「動作藍圖」的「十二緣起計劃」之一的「無明圈」(天使極樂宴)。我知道你選中我當十一位演員的其中之一,多少是因為看中了我的「無明」。故事講述一群定期舉行宴食聚會的友人,突然一天,其中一個死了,新來的成員每煮成其中一位成員最喜愛的菜式,那頓豐富的晚餐便成了那人的最後極樂宴。你試圖讓創作演員/我們從戲去了解無明。這是繼「廿豆‧盒子畫」「成名作」《牆戲》之後,你再次切切實實地想在劇場裡說故事,而不再是拆解、與觀眾猜迷。這兩個戲,事隔十年。看着Wiz與康太圍着兩只空碟子說「我只是睇到我根本睇唔到。」又Angel說:「但是我們每一天都要一次又一次屈服在饑餓之下;當其休官能欲望都消失弭盡,饑餓依然存在。你會對Pina Bausch 生厭,但唔會對蓮香既叉燒包生厭!」還有Bobo罵正在鬧分手的Viola:「你不要同自己玩遊戲好嘛!」老實告訴你,這是你第二個真正讓 文字說話的劇本,對白感動了演員。但我也要老實的告訴你,由我們十八廿二到如今的三十出頭,晚上七時的排演,到九時才齊人,而大家的專注力往往只能維持到 十時半,然後是劇本對白夾雜着演員閒扯有一句沒一句的拖拖拉拉直至大家都筋疲力竭。這十年我們沒有變。後來我看見你兜兜轉轉,在不知不覺間又回到老路去, 在對白/獨白之間架設起形形色色的框架與形式調度。你沒有放下。演員圍讀的時侯「知道」了「無明」,卻還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演戲;而感動下淚的,也可能是屈服於文字與聲影效果的威力,情緒反應,不一定等如劇場外的徹與悟。

前進進戲劇工作坊辦的「導演工作室系列」,這頭炮找來了你與陳炳釗「Mix’n match」。友人告訴我,如果要了解「沙磚上」,就必要看陳炳釗導演的「安德魯與我同桌」。故事材自路易馬盧的電影《My Dinner With André》,內容記述兩位失去聯絡多年的劇場朋友一次聚餐的對話。對話的點題由《秋天奏鳴曲》裡「I can always live in my art but not my life」的演員自白開始,切中藝術家/人在戲劇與現實之間的矛盾。這個劇本原由兩位演員的即興對話湊合而成,由言說(speech)到文本(text)滔滔不絕有如一篇論文。我臉上還掛着未卸的妝,以演員的姿勢坐在觀眾席看戲,坐在大側面,只能看見André的大背脊。但我聽到的是演員的真實。這場論文辯論由紐約劇壇談到果托夫斯基談到日本和尚談到莫名其妙的共時性……兩位對話的主體由四人分飾,但調度離不開長餐桌的兩端。有觀眾吃不消連連轉換坐姿,亦有觀眾聽得入神,反覆思量藝術對世界對自己的意義。我在想,如果把你的戲換上這種最低限的形式,還剩下什麼?

不 過我也忘了告訴你。我在眾多個排演與缺席排演的晚上,「無明」蠢蠢欲動。這些蠢欲由西九龍引起,論壇上的發言與自以為是的評論,是無明火起,「以為自己可 以改變世界,最後才發現原來被改變既永遠只有自己。」寫評論也許原出於一種有我無你的支配欲,患得患失,念起念落。當我念這句對白的時侯,我知道在無明中。

你的演員

梁寶
(全文另刊2004年於成報專欄「十分一短評」)

廿豆.盒子畫與彭家榮:
http://www.20beans.com/steven/p-blueprint/index.html
有關前進進戲劇工作坊:
http://www.onandon.org.hk


12.16.2004

模達記事─答J、L、C、M


每次收到朋友對模達記事的回應,我都百感交集。多謝因為各種原因而在暗角裡為我火上加油,或當頭棒喝的朋友,我尤其珍而重之。我相信開放平台,所以會刪去記事裡的牢騷、錯字與私人部份,然後寄到imedia 或我在成報兩周一次的專欄;然後又把原汁原味(包括錯字)的版本發寄給平日無暇相見,但在各自的崗位上努力加油的朋友。前者是因為我信相要還藝術/文化於民(並且也拿一點微薄稿費交租);後者是因為是寫稿多年,深知所謂的「大眾」,只是 anonymous的nobody,既不能改變政策制定者的思維、也不能改變師奶阿叔的想法。所以雙管齊下,辛苦點也想要堅持。

答:
1. 有關火炭藝術家的作業生態,收錄在《香港視覺藝術年鑑2003》的絀作「退下建制的前線─以火炭工業區藝術工作者為例」己有交待。這篇文章是我方法學上的一個小嘗試。
2. 由研究員旁觀者到支薪的工作人員,本來不想伙炭生態會因我個人的參與而改變(我在火炭沒有工作室!)。但這是不能迴避的現實,做人做學問從來都沒有中立這回事─從新聞稿撰寫的用語、到導覽小冊的編寫,個人詮釋權力難以避免。服待藝術家多年,而自己也是藝術家,所以許多時都覺得如履薄冰─我經常想迴避權力,所以每逢一到達不能再逃避這個遊戲的時侯,就選擇半途而廢。這是我的盲點。回顧今年伙炭,我最大的遺撼是沒有把它提昇到更高的水平,大家也沒有用盡我的長處與能力。這是今年客觀因素使得大家有勞沒有功。
3. 其實不止中大人是含着金鎖匙出世的bb,如果你有看過前陣子傳誦一時的「七字頭 冇位上的一代?」,一定會有這樣的同感。七字頭出世時咩都有,所以會有所不為。見識過內地同業的發奮上進爭上位的aggressiveness的,都會自嘆不如。我當然明白中大的好,更也希望中大會繼續的好。老套d講,各有前因莫羨人,我地將兩個party合二為一一齊玩就最好!所以如你所言,江湖是由我地自己闖出來的。
4. 如果藝術創作的純粹性是要由閉門造車做起─這當然可以─不過唔該下次唔好再問個世界點解唔理你,因為根本個世界係點對你一D都唔重要─又或者我地唔應該搞這些無謂的對立。
5. 我只是比較傻,把自己弄得透明,讓人家看過究竟。我也羨慕你們對創作的專注,其實兩者都是表達和溝通的方式,就看那一種你覺得比較舒服舒心便成。所以近年選擇以表演的方法進行創作,也不無道理。平時講得想得太多,反而希望可以在表演的當下時空裡真切地回到自己、回到藝術。

6. 不是錢先生的光。《師友雜憶》呢本書我讀極都讀唔完,現在錢先生還在為新亞募款而煩惱!這本書雖然不是聖經,但係我一直放係床頭,每次遇到困惑既時侯就拿出來翻一翻。多元價值/去魅化的社會,總也要有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儘管那只是丁方尺地。共勉之喇!

不務正業了幾天,要趕快改卷。周五至周日在牛棚前進進為家榮/廿豆的「無明圈」客串,有空來看啊!

梁寶2004年12月16日


12.14.2004

從「伙炭」到西九龍之二 ─ 我們在等什麼?

上回講到有前輩批評「伙炭」藝術家作品欠缺力量,暗裡衝着「七字頭」而來。不過,請容我先繞一個圈子。


自己捧紅自己
上星期五,母校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與李家誠基金會合辦講座,邀來英國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的藝術史教授Alyce Mahon 博士主講「藝術,非藝術?今天的新英國藝術」,主角是YBA(young British artist)。其實學人講座在大學生活裡本來無月無之,這次因為西九效應推而廣之,移師到香港藝術館舉行,還須要電話留座─在我記憶之中,是破天方的第一次。「YBA」現象在英國以至國際藝壇紅透十多年,反藝術的公關技倆家傳戶曉(如Tracy Emin 的壞女孩睡床與Chris Ofili的象屎聖象)、「自己捧紅自己」(self-curating),在英國藝壇的低谷時期與貝里雅政府提倡創意工業之時乘勢而起。Mahon 博士除了將「YBA」當作現象分析之外,更發揮其藝術史專業本色,在反智、反藝術的作品中整理出現實主義的延續,與其對英國性Britishness中的種族主義、性別主義與全球政治的批判。見識Tracy Emin睡床側的版畫日記的,都會知道這一種反藝術藝術家其實均有扎實的藝/技術底子,不是Goldsmith就是RCA的天之矯子/女。八十年代英國學界興起文化研究,YBA一代是有心拿藝術作文化批判的工具,還是藝術史學者的事後孔明,還是兩者的「扯貓尾」實在有理說不清。只是說着聽着,我又不禁覺得句句均是衝着香港的當下情況而來。


唯有永遠面對目前
母校本來是香港唯一提供高等藝術教育的學院,山明水秀,地靈人傑;同時亦滋長出一種與世隔絕、自給自足的藝術氣氛。唯是學無前後,達者為先。近年在風頭上被藝術中心藝術學院,和城市大學的創意媒體學院後來居上(還有近在眼前的汕頭大學長江設計學院!)。前者找來澳州墨爾本皇家理工大學合辦學士、碩士以至博士課程,又與母單位藝術中心為學生與畢業生提供晉身「藝術事業」(career)的一條龍服務,辦展覽、搞講座,推向市場;還有師長的個人網絡扶持,在am post黃婆賣瓜[1]。後者與「穩真銀」的創意工業緊貼,學生未畢業先上位(例如「江湖」編劇杜緻郎、同志電影新晉),亦為市場提供大量動畫與數碼技術勞工。反觀母校在近年大學削資的客觀環境下,迫得在狹義的藝術史與有限的純藝術訓練中間,以務實態度把持學院傳統的人文精神,終於兩面不討好。藝術系「官方」修辞,常說畢業生在藝術文化圈子獨當一面。去年趁「中大四十年」搞的「誠明四方」,以「我們是香港藝術代表團,代代精英世世豪傑」這種幾近反唇相譏的公關日脗,企圖在香港當代藝術的新版圖裡爭一口氣。但以傑出校友作號召的展覽(連帶研討會),只能為過去的美好貼金,卻未能利用當代的策展文化偷龍轉鳳。平均主義的人選方式(還是以中、西,各種媒體為劃分),迴避為「中大特色」作歷史整理。筆者企圖以BOOK B編者的邊旁腳色在曖昧的邊緣上力挽狂瀾,可書寫出來的都只能是明日黃花。試想「知名香港當代藝術家全在藝術學院」這種題目,曾幾何時也適用於新亞書院藝術系,藝術學院的所謂知名藝術家─何兆基、梁志和、楊曦、黃麗貞─三位出自中大,兩位與中大淵源深厚,卻未能為母校進一步賣力。十一位教籍的嚴格編制,令藝術系固守在大學小學系的格局,能夠保持畢業生的藝術水平,卻無力在當代文化藝術版圖中立足。近年見到兩位恩師在這種處境下各走極端─陳育強在建制裡進行改革,疲態畢露,覺得時不予我;呂振光擔負教授薪水名分,卻放浪形骸,扮波哥搞潑皮。西九效應令老牌學院不能不面對現實,也是不幸中之大幸。


我們在等什麼?
想出「香港藝術代表團」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康泉與高康兩位七字頭的一代,惜在「老鬼」之毀多於譽,苦心孤詣不被體諒。這說來雖像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卻未嘗不是「七字頭」的普遍處境。活在「後藝展局」的泡沬年代,上一輩為製造的是揠苗助長的土壤。「為展覽而創作」(而不再是先創作、後展覽)、「自己捧紅自己」(由創作、策展、行政、出版、教育、研究一兼數職),「七字頭」想要把藝術當成專業,但大環境卻沒有跟上。上一輩的江湖恩怨減慢了藝術界整體的新陳代謝(看看藝展局的老人政治、LCSD的尾大不掉),我們在等待香港的 Charles Staachi和Norman Rosenthal (Sensation 策展人),可楊受成只會捧紅容祖兒、李超人亦會繼續製造泡沬。問七字頭在等什麼?我想大概是在等運到。(待續)


另:如嫌近期「模達紀事」講藝術政治多過講「藝術」,可翻閱今日(12月14日)成報文化版「十份一短評」專欄,專談「伙炭」615工作室。不過編輯部收稿有誤,文末幾行均非原文,見諒。


[1] 「知名香港當代藝術家全在藝術學院 寬容學生抄襲老師創作風格的畢業作品,只會顯示學院創意訓練及國際視野的不足。藝術學院擁有當今最強勢的導師陣容[如代表香港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何兆基、梁志和,今年被邀請參加上海國際雙年展的楊曦以及知名陶藝家黃麗貞等],藝術系經歷三屆畢業展的考驗,從完全匍匍(梁按:應為「匐」?)而行、形象不清晰的局面,到今完全引領香港當代視覺藝術走向,展現創意與實驗豐收的教學成果。打從一開始便從香港藝術中心創始精神[一直銳意提昇香港的國際地位及推廣當代藝術和藝術教育]出發,藝術學院學生的質素從此屆畢業展的作品看來,不僅急起直追,更有取代培養當代年輕藝術家的架勢。」am post編輯部:「從Wedgwood 到中國青瓷─記第四屆藝術學院畢業展及課程招生」,《am post》 ,2004年1月號,頁32-33。

達明我老了!

周六晚聽達明「為人民服務」演唱會。明哥自言當晚狀態麻麻,達哥一味話我地已經好老。從前覺得「今天應該很高興」沒什麼大不了,甚至會覺得老土。這兩次達明演唱會唱起這首歌來我便眼濕濕。「今天應該很高興」的揭後語是「去日苦多」。今次決心買貴飛,坐在我腳跟前的是梁文道,背後則有林嘉欣,斜角有藝術中心Connie、已經唔搞藝術既Sydeny Pun。我們這些當中,還能夠熱情地隨歌起舞的已買少見少。幸好散場碰到八字頭的Joyce和同學仔,否則真的跟聽Sam Hui差不多。

Fotanian Meeting and Dinner 2004

12.07.2004

從「伙炭」到西九龍

為伙炭 (http://www.fotanart.com/ ) 的藝術家當大打雜,忙足半年,上周五總算大步攬過。11月間民政局大搞政績工程,國際巨星研討會舖天蓋地;加上地產商乘機為各自的西九大計做勢─伙炭臨開幕前一個星期,竟然還是零報導。發了個「發老脾」電郵給各方友,謂西九與創意經濟泡沫令百份百本土釀製的藝術社群未見其利先見其害。[1]


唔發老脾當我無到

「發老脾」果然湊效,試過一日內接了四個記者電話,但話題還是離不開西九龍。傳媒要平衡報導,本地的酸葡萄正中下懷。但由第一個電話到最後一個,我發覺我逐漸「轉軚」─由視西九純為事不關己已成定局的地產項目,因而全盤否定、消極抵抗;到撫心自問香港藝術工作者是否吃得消這份茶禮,擔得起未來文化發展的大旗。前者出於作為藝術工作者的私心,後者則出自作為公民社會一員的責任。藝術工作者不一定是文化人,閉門造車配享個人榮辱與成就,卻未必視創作為一種人文使命。

我的說法令記者愕然─傳媒習慣把事情的錯對一分為二─我也不能確定他/她們聽懂了我的話沒有。正如何慶基對四所博物館的顧慮一樣(見11月22日明報訪問)─香港是否有足夠的專業策展人才?否則這只會重蹈覆轍,重演市政局年代的龐大官僚及行政主導體制;又或者是成為歐美的文化殖民地。在巴黎的龐比度、紐約古根漢與溫哥華科學世界之外─面對這些由政府與地產商合力泡製的文化套餐,我們怎樣可以我們的文化小碟與之抗衡,或至少是分庭抗禮?傳媒爭相採訪來港出席亞州文化合作論壇的Guggenheim 總監Thomas Krens (點解亞州又關美國事?);民政局沒有主持公道,卻為活力星間接做勢。我沒有出席這個人頭湧湧的論壇,卻在長江大廈27樓的Bloomberg聽了由其副手Lisa Dennison娓娓道來的「Global Guggenheim」「business plan」。


古根漢全球化

Lisa Dennison身段流麗,用了一個半小時便把古根漢家族四十年代如何在美國坐享漁人之利,大量購藏流亡美國的歐洲現代藝術家作品;五、六十年代Peggy Guggenheim如何「搭上」抽象表現主義;七十年代在紐約建成由Frank Lloyd Wright設計、被受爭議的「蚊香塔」形美術館;到1997年在西班牙中部以鼓油換雞的方式生產的Bilbao效應(由Frank O. Gehry設計)。Dennison的powerpoint的技巧並不高明,但入館人數的天文數字,與博物館帶來的旅遊工業收益卻技驚四座。「Global Guggenheim」自言館藏不比紐約其他兩大博物館(MoMa與Metropolitan) 豐富,但勝在策略寧活多變,全球大計可以互通有無。看倌旁敲側擊西九內幕,她守口如瓶。但也不諱言古根漢駕臨香港,將會是進入亞洲─中國的搭腳石。她強調「古氏王國」已把「本土」藝術放在如意算盤內,例如Bilbao的預算會劃定一定比例購藏及支持西班牙藝術。但古根漢所謂的本土,放在「中國」的土地上,會是我們這班二打六的「香港」藝術家嗎?綜合兩次我聽到的演講,Dennison對「Global」一字的負面聯想隻字未提,對「王朝效應」亦有意無意避之則吉。有與會者問她對培育新進藝術家的看法,她指出這是各地雙年展和比賽的責任,不是博物館那杯茶。


香港藝術─恨鐵不成鋼

為二十個一向來各自為政的工作室、與七十位藝術家服務,周旋在藝術家與建制之間,「真係招呼唔到」。那天招呼Lisa Denison到「伙炭」,看着她在每個工作室逗留不到五分鐘,對作品只是冷眼一掃─「Oh! Interesting」,我真是點滴在心頭。藝術家作為一種專業,除了創作之外還要懂得寫簡歷、作自我介紹、整理作品紀錄,好讓身邊的其他專業(策展人、藝術評述人、畫廊主持人、技術人員……)能夠各司其職,令自己的作品得到最佳表現。從前在藝術空間任職,海外策展人/研究員路經香港,總希望我們能以三言兩語介紹香港藝術的全相。試過被策展人發老脾,謂干嗎你不能為我推薦藝術家、干嗎你們不像中國藝術家「烏蠅褸蜜糖」……速食策展人沒有尊重差異,我只有為他/她們感到可惜。但我們又是否作好了準備?在經博物館的娛樂事業化,各地雙年展的文化旅遊化勢不可擋,如何以對得住藝術良心的方式求存?我們是否已有足夠的知識與智慧?如果我們在所謂「國際」藝術機購的面前,只能在購藏與策展的開支比例上定明本土參與的成份,只是在保護主義與地方主義下,為求分一杯羹而委曲求存的下策。這兩天「西九」戰線由要求公開財務安排、到王永平高調批評鍾麗幗、曾蔭權大喊「創地標、顯文化、添悠閒」(見12月6日各大報章),都只是政府為已經鑄成大錯的政績工程東補西貼的遮羞技倆。「西九」一日不推倒重來,長遠下去只能是無止境的修修補補。

前輩友好到「伙炭」參觀,回來大彈新一代作品欠缺力量,語氣恨鐵不成鋼。我們「七字頭」的一代,趕不及6497的政治熱潮,活後藝展局的虛無年代,未曾成熟的策展文化揠苗助長,就像登上了2046的列車。說政府只着眼於硬件建設,藝術界也何嘗不是一樣為滿足藝展局的量化要求,而異化了藝術組織的原意?地產商近日拉攏各「大」藝術體團歸邊,對「七字頭」來說,仍是遠境近境皆虛火。西九龍應是指向「未來」的發展計劃,何解沒有關心新一代的需要?身邊對「西九」冷眼旁觀,覺得事不關已的同輩,我們又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參與?前輩未能體察的盲點,只有我們才最了解我們的企盼。


其他有關「伙炭」的深入評述,下期待續。




[1]原文照錄:「忘記伙炭─還談甚麼西九龍?」「伙炭」的新聞稿發出已經兩周,辛苦經營的一場藝術家工作室開放計劃至今還是「零」報導。Guggenheim 與龐比度還沒有登陸香港,西九龍還未成為歐西HighArt殖民地,便已聽不到看不見本土藝術家在建制與市場的縫隙之間自食其力,要與大家分享的成果。何局長高調唱好創意城市,廣邀國際當紅明星,我們的創意工業卻被打入冷宮。未見棺材先打八十大板─是土產藝術家爛泥扶唔上壁,抑或我們都將成為龍應台手上的薑花,在灣仔的市場行將湮沒?我是「七字頭」的一代,接手「伙炭」連累街坊一樣跟我做「七字頭冇位上的一代 」。等不及一切塵埃落定在晴朗天再出發,唯有發多一次新聞稿,希望打開「零」的突破。(另按:文中引用多篇評論及報導標題,要啖落有味就要睇翻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