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2006

模達在倫敦:哲人舞者William Forsythe


photo: Dominik Mentzos

模達紀事(在英國) 2006年10月之二

(二) 哲人舞者William Forsythe

夾 在暑假與聖誕之間,秋天是藝壇的好季節,就是荷包太小時間太短。Sadler’s Well(http://www.sadlerswells.com )連戲上演William Forsythe 與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 Rosas,只能二擇其一。第一次看Forsythe是十年前在法蘭克福,頂着隆冬的大雪沒事做,德語水皮跟不上話劇,便挑不用說話的演出來看。當時也不 知道Frankfurt Ballet什麼來頭,只見竟然有人把芭蕾舞也編排得理性如棋局,舞蹈員用的都不是感情和身體而更像一部機器,卻又計算得一絲不苟。也許是太不像美妙的芭 蕾,Forsythe於2004年被Frankfurt逐離隊。這次他鄉遇故知,便趕在這個周末來看看。

Three Atmospheric Studies 是一個以政治為題材的作品。第一段一開始,一個中年女性大聲說:「My son is being arrested」,接着便是十二個舞者穿着不同顏色的汗衫和長褲在白色的地墊上推推撞撞,有時同時抬頭看頭飛過的或飛機、煙霧或子彈,重重覆覆覆,最後 都停在兩個人夾着一個被捕示威者(?)的位置,如是者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音樂或聲效,只有舞者的呼吸聲、不完全的動作和騷動中的身體,沒有表情而更 像練習(studies)。第二幕,場景換成一張大寫字枱,台上穿插着wire(都是工作人員即場用電批鎖死的有如另一個表演),中年女性大聲說:「My son is arrested」。然後是這位母親與翻譯員的對話,逐字逐句把英文證供翻成阿拉伯語,另一個男舞者在鋼索之間穿插,跟據鋼索在舞台空間上拉出的消失點在 形容一幅畫。正如視覺訊息難以用言語捕捉,翻譯甚至見證無法重構事情的本身,母親以撕裂般的身體和聲音表現因為語失而無法言表的崩潰,觸動鋼索而造出即場 的嘈音─母親最後平靜下來,說:「How do one say nothing?」像一個舞台裝置與劇場表演多於「舞蹈」的第二幕完結。第三幕換來的是佔據了四份一個舞台的板間房,打開的門有半截雲的照片,母親木然地 坐在一旁,翻譯員在她身後擺布着她的身體,佔據劇場空間的是另一把廣播聲音,是美國大兵的外交廢話。其他舞者重覆着與第一場大同小異的動作,只是這次有撞 向牆壁、有人倒下、有人在躺在地上的身體之間走過、有人想要把倒下的拉起來……其中一個個子矮小的女舞者跟着播音的咀形說出同樣的說話,逐漸加入形體動作 而變成更加誇張,與此同時有舞者拿着咪大加呼吸、彈跳,整個劇場的聲效與身體節奏像電子遊戲機螢光幕上的影像,母親繼續木然─我無法不聯想起那些夾雜着胡 椒氣味、真實與媒體殘像的WTO回憶。

我無法用六百字寫出Forsythe的好,這個以政治作為出發,以五幅圖像(兩幅耶穌釘十架的宗教 畫、兩幅新聞攝影和一幅雲的照片)作為指涉,同一個場景 的重覆出現都在從新定義與「事實」的距離,和每一個符號的另一層意思(煙-雲/ 母與子- 耶穌聖母/ 翻譯-廢話/ how should one say nothing的語帶相關……)直至現實的政治變得虛幻,苦難上昇成宗教的質詢。三個篇章緊密扣連如像一幅缺一不可的聖壇畫(altarpiece)給換 成了Bill Viola不停回捲錄像。還是場刊裡Peter Michalziky說得好:「Forsythe is an intellectual artist who approaches feeling through formal assemblages.」 從美國到歐洲,二十多年的光陰Forsythe熬出了哲人的深度。

其他評論:
一粒星
Zoë Anderson, “Anti-war dance trips over itself”, Independent, 13 October 2006.

“This political engagement is new, but Forsythe's methods are familiar, his points made through movement, fractured storytelling, layers of deliberate incoherence. Much of it is dull. When it does come into focus, it's simplistic.”
(http://enjoyment.independent.co.uk/theatre/reviews/article1868558.ece )


Debra Craine, Times, 13 Oct 2006.
(http://entertainment.timesonline.co.uk/article/0,,14936-2400756,00.html )

三粒星

Judith Mackrell, The Guardian, Friday October 13, 2006.

“This has to be one of the hardest works I have ever sat through, for within its 90 minutes, only that one harrowing maternal howl allows for any kind of theatrical empathy. The rest of the material ranges from the irritating, to the alienating to the uncomfortable.”
(http://arts.guardian.co.uk/reviews/story/0,,1921069,00.html#article_continue )

好到無星:

Sarah Crompton , “Furious, beautiful, compelling”, Telegraphy, 13 Oct 2006.

“It is furious, strangely beautiful and absolutely compelling. Forsythe has created a work both specific and universal. It is an anti-war tirade, but also an examination of how art itself works – building, layering, changing the picture, looking back to the past to understand the present. “
(http://www.telegraph.co.uk/arts/main.jhtml?xml=/arts/2006/10/13/btfors13.xml )


Graham Watts, Ballet Magazine, Oct 2006.

“Now you realise that this is a ballet of our times, representing the unimaginable human suffering of war and Forsythe’s revulsion at the uncaring bravado of his fellow Americans in the Middle East.”
(http://www.ballet.co.uk/magazines/yr_06/nov06/gw_rev_forsythe_1006.htm )

(待續。預告:Under-powered over-exposure of Chinese Art
http://www.serpentinegallery.org/2006/08/china_power_station_part_i_8_o_1.html )

模達在倫敦:黑色星期五的死人派對



模達紀事(在英國) 2006年10月之二


來英進入第二周,一切過的很好,除了有天晚上把華人藝術中心的警鐘觸動了,和一之在gay village被酒鬼隔着馬路大叫black dyke─之外,遇到的都是好人好事。

年 前在利茲讀書,總嫌北英倫的城市兩頭唔到岸(既不是繁華的城市也不是寧靜的鄉村,治安令小個子的女孩提心吊膽),在曼城生活可適隨尊便,東西沒倫敦那麼 貴,文化生活也不嫌窮乏。上次紀事說過,住在酒吧隔隣,深夜聽着高跟鞋走過、開着hip-hop music的房車駛過,也能安然入睡,大有大隱隱於市的味況。上周除了在周四晚拉着隔壁畫廊的開幕(Conroy/ Sanderson: OUT OF NOWHWERE),連忙弄了個小展覽,忙了好兩天。這回終於有機會把阿B給我在富德樓天台拍的「時光系列」端正的鑲在相框裡展出,也把謝傲霜給我拍的 「玫瑰密碼II」照片放大成車頭相大小貼在藝術家簡歷旁,看來倒像一次小回顧。還有就是把電燈投射出的洋燭影子釘在牆上,好標示出原來的長度,再把洋燭投 射出的花的影子安靜地釘在牆上,成為一件簡單的示範作品。這裡的觀眾看作品比較細緻,雖然主動走進我的工作室的觀眾不多,但竟然有觀眾來問我作品是否與佛 教有關,也有觀眾讓意幫我一把,自行把花剪走載在襟上。當藝術家當然渴望成名(不是「誠明」),但這種交流才是使藝術之所以踏實的素質。


開 幕翌日晨早搭車到倫敦,掙扎着疲憊的身體踏出Euston火車站,是早上十一時的陽光,竟有一種「我又回來了!」的感覺─然而我只曾在這裡寄居。英國近 年的經濟復甦全反映在市容上,道上垃圾少了、交通工具竟用oyster card (即八達通)、巴士也裝了路路通、天色轉晴─已經是十月天,最高氣溫竟然仍在20度。跟好友F到St. James Park在鴿子、天鵝與海鷗面前雞端唔斷,到處也遍地開花,大道兩旁的London Plane綠樹成蔭,溫室效應使霧都英倫也變成生氣盎然。縱使英國政府和企業都在搞持續發展,但成功的只是在各大超市有售的organic & fair-trade product,一樣是空運捗港兼膠袋包裝,市面就是老找不到分類回收的垃圾筒!不過話得從頭,敦倫市中心的老鋪在經濟復甦下仍舊企硬,老人尋舊路,書 店、食店、飽餅店全部別來無樣,除了原在Charing cross的Silvermoon 女書店。

與F不見三年,很是想念。F外表成熟了,白恤衫竟然燙得起骨、皮鞋發亮、披一件黑色大依,竟像個倫敦上班族,只是骨子裡還像個大孩子,敞開的恤衫鈕裡是四十寸的胸膛和一條皮繩連銀吊,躊躇滿志,遇上的也是好人好事,我但願再隔十年之後仍是如此。

打開Time Out加上道聽途說,倫敦總有看不盡的展覽、劇場,走不完的風光,令人馬不停蹄十分忙碌。短留三日,看了兩個劇場表演和兩個大型展覽,就與大家分享。


(一) 黑色星期五的死人派對

10 月13日的黑色星期五,F說同室跟朋友搞了一個劇場表演,地點在Old Street一塌舊房子裡,故事是有三戶人家同時有人死於非命,邀請觀眾作解慰飯局的坐上客。我們在Old Street附近從街頭走到街尾,走錯了起碼一千米冤枉路,才看見白色的門上有白色的字樣!推門進屋,接待處的小姐分別派給我們不同的名牌,然後着我們上 樓換衫!對,是換衫兼化妝!大概全都是從Oxfam買來的晚裝,還有假鬚、還髮。在毫無準備之下便給化妝小姐換上了一個李香琴look,然後便給編到了 Benedict家庭,我是死者的姊/妹?來賓(?)各自圍成一團團在談天,只有我們幾個餓鬼卻在着急演出/飯局到底幾時開始。擾攘了良久,堂倌(?)着 我們下樓,在剝落的天花底下筳開了兩張長桌,各自就坐之後已經是九時多,送上脆批starter之後便有一個穿黑色禮服的「演員/ 靈媒」站到台上,邀請三個不同遇害者的家人在輪盤上寫上家族的名字,然後以魔丈召喚鬼魂轉動輪盤,之後席中便有人鬼上身,講出遇害的經過─故事沒有峰迴路 轉,都是情殺通奸之類,劇情只是用來配合演出者的才華表演─於是有在場內拉wire讓洋娃娃飛來飛去、有人反白眼爬上閣仔自彈自唱、有人在兩張飯桌之間玩 空中飛人遷秋。間場時間長,演出時間短,廚房送來的都是熱騰騰的簡單菜色,可幸有紅酒任飲,在昏暗的燭光和濃妝艷抺之間是真正的派對。這幢老房子原來是律 師事務所,現在是不定期的p場,間或有人住宿,並稱這種演出做site-specific theater。Low tech特技其實唔易做,但同來的朋友感歎的是這種「玩得咁大」的演出,換在香港有觀眾肯同你顛才怪!不要以為這只是藝術家小圈子的兒嬉,席上扮鬼扮馬的 俊男美女不少是醫生律師。「演出」搞到三更半夜,結束了才是周末派對的真正好始,20磅的門卷絕對不貴!

但,演出叫什麼名字,搞手什麼來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今日太累,待續:哲人舞者William Forsythe 及 Under-powered over-exposure of Chinese 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