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2007

續談藝術館「不中不英」

模逹紀事2007年4月之四

“writing poetry after Auschwitz is barbaric," – Adorno

這 次展覽以香港獨特的語言處境為題,不再「背書」(擁護官方的語言政策)、勇於冒險(展出曾建華的粗口牆,甘犯教壞細路之大忌)、不乏批判思考(指出語言霸 權與本土意識)。以低成本(藏品與新作並用)、小規模(中型展廳)製作貼近時事話題,是為藝術館自1991年遷館以來少有之措舉。對於這種等了十多年才終 於發生的應有改變,雖有遲來之感,但對新人事新作風,我寄予厚望。

既然是寄予厚望,就不妨加多兩錢肉緊,看看策展人與藝術家有沒有交足功 課。展覽從香港「不中不英」的語言狀況談起,再從文字語言轉到視覺語言所能促發對語言的思考和挑戰,並輔以其他同具文字元素的當代作品,以拓闊展覽的語 境。這種舖陳方式,跟上次「髮語」大同小異。然而這種如數家珍般的館藏羅列,雖然偶有佳句(例如以「女版周星馳」!來比喻李慧嫻的幽默),卻(因篇幅所 限?)未能深入分析視覺藝術作品挪用文字元素的歷史參照、時代意義和美學挑戰,理論上亦缺乏深度。例如挪用文字,個人覺得最起碼就有字義、圖象和文本三種 路向。例如六、七十年代現代韓志勳及張義作品中的文字元素,着重漢字的圖象性,反映的是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的藝術家如何回應現代主義美學特質。七十年代至今 的郭孟浩,文字以書法及其即興、遊戲性為主,秉承詩畫同源傳統,並轉化成整體藝術(total art)成為香港裝置藝術鼻祖。而另一路則以消解字義,顛覆正統文化合法性為進路,包括徐冰以文字消解字義、李慧嫻的性別倒置、程展緯的失效溝通。而王天 仁、卜玉珍及石家豪,則是文本的另類重寫,夾雜着方言與流行文化的聯想。然而就我印象所及,挪用文字進行政治顛覆最為經典的,應為進念二十面體的榮念曾, 透過重複、錯置,把政治宣傳及述語變成無意義。而麥顯揚八、九十年代的雕塑,亦率先以本土生活借題發揮,題目有如揭後語,轉化成各種超現實意象(如「馬 迷」、「書迷」的人- 物組合),是王天仁的先行者。而策略地挪用方言作為對抗殖民主義以至國族主義,亦以九十年代中期的曾德平、梁志和為最,表現的不單是「香港人仍在身份問題 上糾纏」,而是對本土意識的直認不諱。當然,我們更不能忽視介乎於書法/塗鴉/申冤之間、曾杜財遍佈港九新界的墨寶!如果想要對照語言以至身份的疑惑, 「新來港移民」鄭波200?年的錄象作品「?」(忘記了題目,正在查考),就更能帶出回歸以後,除了土生土長香港人以外的身份困惑的多面性。而語言之成為 近年討論話題,實在亦離不開母語教學、大學英語化等仍然是熨手山芋的官方政策,可惜展覽嘗試開出的語境卻拾近取遠,變成了回應當下香港處境的擦邊球,搔了 癢處卻觸不着痛處。

策展原意,落實到藝術家手上,部份成了文不對題, 尤以兩件數碼作品較為牽強。洪強和燕老米的雅實驗室的《豐胸城市─瘦身文字》,想要回應以簡代繁的漢字危機,但隨着觀眾移動的文字投映,同一條程式可以換 成士多啤利蘋果橙,兩者並無必然關係。希望只是我的偏見─數碼作品不應只停留在為互動而互動的層次上!而黃琮瑜的《靈水》,試圖把水墨畫和書法數碼化,加 入互動元素,除了技術上程式反應遲鈍問題外,作品中採用的各種符碼(中英文字書法與魚/雨投映;絹本山水;「中國味」音樂)以乎想要營造空山靈雨的境界,但效果難免各自為政,並未能結合成另一層意義。讓觀眾伸手互動,數碼科技只是提供了一種即時的方便。


上述文章只是速記,連月來一篇完整的藝評文章也 寫不出,有時,我很懷疑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是文化界。動筆,只是因為有讀者來郵說很想知道我的看法。藝術裡的社會關壞,任你情切切的都只是得個講字。看了 《不中不英》展覽,心裡竟浮起「non-meaning」二字。老在想一些與藝術無關的問題─去年聯合國提出以簡體字取代繁體字,究竟五位藝術家與一位策 展人,有沒有也寫個電郵,訴說繁體字不能改?有點怕自己只是一時衝動,於是隔了兩個星期才再下筆。這幾天發起「皇后碼頭,哪裡都不要去!」文化界聯署,也 是勉力為之。文化界有多少斤兩,政府以至社會對我們有多重視,大家心知肚明。

另,周六2:30由萬青力教授主講林風眠。在想,可以早一點和有興趣的朋友同遊兩個展覽。有興趣的請表態,看看可以怎樣安排。

4.15.2007

早知結果


“The ‘Culture Industry’ is not a theory of culture but the theory of an industry.”


~ Fredric Jameson, Late Marxism – Adorno, or, The Persistence of the Dialectic, p.144.

晚上十一時四十分。實在不應動筆。但是,要說的太多還沒有寫。

周一到周五,跑過藝術館、牛棚和Osage

坐在215x巴士到官塘去,車子在高架在民居之中的天橋之間極速而過,我有種非常厭倦、早知結果的感覺。去Osage是為了捧朋友的場:林西、小白、大波輝、李傑、阿智、馬仔(排名不分先後)。從火炭到伙炭,再從官塘到Osage。能夠在這種Loft space gallery展覽,真正進入工業,可喜可賀。Joanthan Thomsonreception table上拈來一冊catalogue送贈予我,看他順手也翻了翻旁邊那冊白色的Fotainian 2004。歷史任務已然完成。

怱怱趕回理大上課,與大伙兒背道而馳,車子卻困在繁忙時間的道上欲速不得。(其實好想回來跟你們吃飯聊天。)

恕我越來越不能抽離於畫廊以外的真實,天星一役之後,無法再好好的完成一篇像樣的藝評(藝評也在台,看看Muse)。有的只是一大堆的杞人憂天,半個動了筆卻無法完成的論文計劃書、準備陪跑的種種proposals。藝術家沒有做得成、藝評也沒有。沒有像茹國烈說的偉大,我只是個無法進入工業的閒角。

前程似錦!

4.13.2007

觀展速記─林風眠

模逹紀事2007年4月之二(4月11日)
梁寶山

是因為慶回歸賣大包?還是藝術館的新人事新作風?今天交完計劃書順道偷偷免費遊藝術館,三個展覽各有驚喜。「渣打遺珍」是歷史繪畫,我不敢多口。但看「世紀先驅─林風眠藝術展」,和「不中不英」還是隠隱覺着藝術館好像已經不再是鐵板一塊而有所改變。

先談林風眠。與世紀同齡的辛酸,我在此不作覆述。經歷抗日與文革洗劫,大師早期作品向剩無幾,早期風格向來只得從黑白照片中管窺一二。這次展覽致力拼湊林氏各個時期面貌,最早一件繪於1938年《販子》,線條粗放直接,有別於後期略帶國畫味的筆法。林氏學藝時期與早期作品應以油畫為主,親眼看過的一件只有2003年由張永霖藏「林風眠繪畫展」中看過,是50年代末的《養豬姑娘》,只能算是中期作品。這次展覽以主題劃分,展覽大部份以其花鳥及仕女人物作品為主,讓不同時期的作品互相對照,例如把分別繪於1977-78及1989的《打麻雀》放在一起。但我看還是以展場一隅,以特調燈光幽幽地訴說着上世紀的民族苦難為題的五、六件作品最為動人。沿着《打麻雀》之後,掛着的均是繪於1989年的《基督》和《惡夢》系列。尤其《惡夢二》,那血跡斑斑和熊熊火光,粗獷並不來自風格(雖然非常類近德國表現主義),而是源自人性的關懷,看見苦難的切膚之痛。
另一個驚喜,是除了上海美術館借出館藏之外,不少精品均屬香港藝術館,例如50年代的一批小幅仕女,塗色薄而輕,紙面似有淡淡的貝母粉,畫中仕女個個不吃不吃人間煙火似的冰清玉潔。實在很難想像大師既不好色如張大千,怎麼會能對女體如此的着迷。也好想問,怎麼在《惡夢》系列裡,身體扭曲、面容枯萎的也幾乎清一色是女性?

至於「不中不英」,明日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