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住壞空,本是世事、生命的無常道理。
是時侯跟這個經營了五年的園地說再見。
願各方珍重。
1.14.2009
1.09.2009
12.30.2008
快樂耶誕‧新年─略論政治與宗教(二之二)
二、
靜靜起革命─參觀生命成長營
現代社會的生存之道,以懷疑為先,什麼都不相信。轉引小西錄自楊絳先生語─「什麼都不相信,就保證不迷麼?」前陣子全球矚目的美國大選,電視上的美國選民視奧巴馬如遇救世主,就連懷疑主義忠實擁疐友人O也嘖嘖稱羨。什麼都不相信,結果可以是公共生活的失落,讓犬儒乘虛而入,或激化成視死如歸的原教旨主義。上學期因為修讀羅永生等任教的Politics as Cultural Practice,很粗略很粗略地讀了一點點Furedi、Laclau、Grossberg和Mouffe,甚有啟發。非常簡單地說,就是當代政治如何質疑、背離、修正啟蒙主義的理性基礎。承接韋伯世界解咒(disenchant)的分析和理路,個人主義接合後現代文化促成以差異為操作方式的身份政治。身份政治雖然解放了基於種族、性別及階級的壓迫與剝削,然以差異為本的政治,其副作用是集體身份的消解,使之難於動員。據理力爭的反抗政治苦無出路,意識形態便借犬儒主義以「講一套做一套」的方式消解政治。與此同時,原繫於公、私之別的政治和道德卻移形換影─保守政治以自由之名化公共政治為生活方式私領域,同時又把原屬於私領域的道德倫理分析成個別議題提到公共領域。於是自由與個人主義竟變成進可攻退可守的保護罩(如明光社反對把同性家庭納入家暴條例保障範圍,阻撓人權回歸公共政治;而支持網絡資訊法要求網絡供應商加裝過漏器,則是以政治手段規管個人道德)。在政治冷感/去政治化社會的背面,是被抑壓的熱情與投入感,和被摒除在政治以外的集體認同。在美國的社會脈絡而言,Grossberg有所謂rock formation式的mood politics─投入感本身成為投入行動的理由。於是政治只能變得越來越像肥皂劇,才能留住觀眾/人民;而宗教狂熱則躲進小樓,抵擋世風日下、道德淪亡。
像團契的佛教組織
從冷感到狂熱,看似難以理解;而香港人除了消費,亦看似什麼都不狂熱。日前拉朋友衫尾到福智基金會的「生命成長營」參觀,反證冷感的背後,正是積極投入之所在。常云佛教有八萬四千法門(路徑),認識佛法,我的因緣是由禪修開始。然身邊不少有好友,卻深受日常老法師感召,恆持圍讀《菩提道次第廣論》(簡稱「廣論」;每周一次的研討班,要歷時三年才能通篇讀完!),又參與福智的廣福、文教、有機慈心事業,以日常生活為道場。人間佛教自印順導師以來在台灣繼續發揚光大,是為佛教復興的洪流,福智始創於1992年,亦是以入世方式弘揚佛法。香港支院在成立不到十年,亦以台灣模式為楷模。成長營在台已辦的很有規模,還另設大專組。例如剛舉行過的一次,就有九千人參加,要分兩次舉行。參觀當日,是維期四天的成長營的第二天,活動是為福智的慈心事業(當中包括「里仁」生產的健康食品品版和零售店悅意軒。還有台灣的素食餐廳及慈心農場的生產部份)的生意伙伴而設,好讓大家多了解產業理念(目的當然是弘揚佛法啦!)。早上8時45分(遲)到達集合地點,已有披上黃色背心制服的義務工作人員在等侯,並由另一名師兄駕車接送到營地。還未下車,已聞義工在門外唱歌歡迎(唱的是國語),登記之後又由另一批義工帶引到會場。簡介會先向我們解析日常法師以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人與宗教三方面開展的文教、環保(慈心)和宗教事業。佛教的基本問題意識,是如何離苦得樂 (世俗化以後才變質成「趨吉避凶」),而福智對現代社會的判斷,是過份強調爭競與個人自由,因此人人都活得痛苦。福智非常關懷環保,認為大量使用化肥的現代化耕作和以化學原料合成的日用品,捐害自然之餘,最終受害的還是人類,日常法師警告,長此下去,人類將來不是被毒死就是餓死,再不然就是因為爭奪天然資源而戰死。簡介會輔以powerpoint和短片說明,三個部份合起來雖然只是短短不到一個小時,已分別由三名義工負責講解。內容雖然顯淺,但都講的非常用心。接着是走出班房到營地展覽區參觀,包括環保、食品和有機農業的示範講解,以簡單的戲劇和問答式進行,強調在日常生活中實踐,例如解析牙膏、化肥、包裝食品的化學成份(最令人咋舌的是即場以化學品混合即成的原汁原味可樂!)。資訊性的環節完結後,還有一節話劇表演,由兩母子合演。兒子向母親開出一張家務收費表,而母親則從頭細說由懷孕到綿乾絮濕湊大兒子,如果逐項收費,問兒子應該付幾多錢─並介紹福智的兒童讀經班。最後,是以欣賞義工們的歌舞,並邀請我們加入作結。參觀完結後,再帶我們回到茶房午饍與自由暢談分享,臨行更贈送印有生命成長營字樣和福智標記的禮品包,裡面除了里仁的產品外,還有幾本福智之友叢書:《環保生活》、《電視春秋》、《健康食品好人生》。當我和友人踏出營地,大約是下午一時。從接待到示範(不計伙食與事前準備),為我們一行約二十人的觀摩小組服務過的,估計起碼約有二、三十人。
我想對已在從事有機產品零售的朋友來說,簡介會與示範的資訊含量未免過淺;答問與話劇演出水平也是誠意搭夠。但看成長營以二百多名義工對二百多名參加者的陣容,1:1的貼身照顧─現代化社會講求的效率與盈利─事倍功半的組織方式,顯然志不在此。看着那些帶着台式肉麻的影片與話劇,我亦難禁「娘娘地」和「煽情」聯想。但見每一位義工(都是廣論班學員)面上的微笑、喜悅、投入與自信本身,已非常感人。自知眼淺,從前已在法友間聽聞過「洗腳報親恩」活動,到播放映片時,我只敢偷看其他人的反應,果然眼濕濕的大有人在。與台灣模式一樣,福智在香港也非常着重家庭倫理,亦以家庭作為弘法單元。治亂世用重典,對治現代社會的分崩析離─這種着重以群體生活圍繫信仰,在精神與物質層面同時提供符合佛教生命觀與生活倫理的弘法方式─從孝義到環保、牙膏到親子關係,每一環層層緊扣無微不至─說來真有點像基督教團契。因此福智在香港歷史雖短,發展卻的迅速,登記會員至今已過千人。
宗教與現代性
每次看見振振有詞卻小貓三兩的社會運動,我總想起宗教龐大的動員力(以出錢出力的打醮為最!)。大家當然可以批評由問題意識到解決方案,宗教總在自圓其說(甚至危言聳聽)。但處身在危機社會(risk society),我們亦可視之為重建集體認同、以mindfulness回應distrust、治療第一次現代性種種遺失的民間自救力量。前陣子讀Richard Madsen以慈濟、法鼓山、佛光山及行天宮為研究對象的Democracy's Dharma: Religious Renaissance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 in Taiwan (The 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2007),認為台灣的宗教團體以傳統宗教正面回當代應社會問題,並融入現代運作方式,在走向民主的挫折中,起到調解傳統倫理與現代性之間矛盾的關鍵作用。友人嘗批評佛教性別意識落後保守,然這幾年間紛紛皈依的朋友不在少數(洽與看中醫一樣同為潮流)i。證嚴法師二十多歲離家出走,幾經波折才在印順導師處受戒;後來更連結煮婦以五毛錢買菜錢集腋成裘,開創慈濟從本土到國際的慈善事業,經歷更像一位前衛的女性主義者!佛教與環保,在教義上不謀而合;結合台灣的島嶼地理與人文關懷,變成知行合一的生活實踐。筆者曾參與過的內觀禪修營,從飲食、水源、清潔劑到廢料處理,每一個環節都小心翼翼,務求把過程對環境造成的破壞減到最低,是為修行的重要部份。旁觀福智,對各種「騎呢」法友均能包容,雖然強調家庭價值,卻又不囿於異性婚姻生兒育女的單一模式。
每讀英語佛教書籍,見「覺悟」翻譯為enlightenment,總覺一語相關。啟蒙在西方是為人類脫離宗教命定論、走向理性與科學之始;然enlightenment對佛教來說卻是宗教之始。各種宗教教義雖不同,然要能發揚光大,則不能不正面回應現代社會問題。翻開臨行結緣小書《電視春秋》(2001年出版),認為電視阻礙兒童學習成長與身心發展,立場與論點竟與近年香港基督教團體視媒體為道德淪亡元兇類同ii。弔詭的是,福智那非常「台式」的高度藝術化弘法方式,復又以媒體來增加感染力(從powerpoint的影音效果到短片與電影分享)。參與成長營的法友事後常常對種種感動場面津津樂道,個人與集體的交感為促發信仰(智慧)的重要關鍵,與基督教佈道會的決志場面不相伯仲。宗教是保守抑或基進的政治力量,有時只差一線。感動過後,能否容讓個人有充份的反思和提升空間;同時在教義上保持開放與包容,以智慧面對現代性之挑戰,貫徹人間佛教的入世精神,免蹈福音派變質成新傳統主義(neo-traditionalism)之覆轍,在香港的政治文化脈絡上,讓佛教成為激進政治的思想及行動資源,同時亦在日常生活中靜靜地,起革命─實在至關重要。
願福智法友,福智雙修,法喜充滿!祝讀者新年快樂!
(此為作者對福智的粗淺觀察,志在拋磚引玉,思考宗教與香港政治文化關係。誠望指點討論。)
福智基金會:http://www.bwfl.org
12.29.2008
快樂耶誕‧新年─略談政治和宗教二篇
一
當消費變成道德
佳節當前,搭103巴士從工作室回樂富老家。這條巴士條平日水靜鵝飛,這次到了維園站卻全車爆滿。擠擁的不止是人,還有從工展會掃回來的大包小包。說來也怪,香港工業早已北移,市民大手買入的廉價日用食品,365間參展商中到底有多少間真的是Made In Hong Kong?一元招徠,一時間百業蕭條的愁顏盡消─當市民變成消費者,也順道消消自雷曼迷債以來對政府讓金融業過度膨脹的一肚氣。學陳雲話齋,見到那些一蚊雞精、一蚊麵、十蚊蠔油......市民應該感到受騙才是─顯示平日貨價,原來大部份都給了地產商,一旦有廉租零售,日用必需品才能回落到合理水平(12月14日「離線沙龍」上語)。特首高官議員,爭先恐後到工展會與銅鑼灣示範消費(consuming conspicuous) 沖喜,為特首上京前催谷民望,竟能絕地翻身。港大民調分數由12月初的50.2分微升1.8分至52分。俱俱數萬元家用,對曾府來說可謂物超所值。
說時遲那是快,天主教和基督教的聖誕牧函、文告忠言逆耳,不約而同地認為過度消費正是經濟爆破元兇,與政府唱反調。無論消費是否有效的求市之道,經濟處處觸着為民生之痛,卻被專業學者壟斷,去政治化之餘更成了惹火行業(見許寶強與雷鼎鳴筆戰)。我作為買餸師奶難以插咀,只見所謂蕭條卻無礙菜價糧油價格上升,抱怨之餘竟被友人警告─物價只能通脹不能通縮,一旦通縮,後果不勘設想(為什麼?還是沒有全理解析)。眼看那天擠在巴士上的「環保袋」,刷上各種商標的不織布,賣的水土流失元兇的冬蟲草、採集過程摔死乳燕摔的燕窩、過度包裝的「無料到」禮盒......香港九月零售仍然錄得6.9%升幅,被評為遜預期1.4%;而最受影響的包括汽車業─汽車?香港不是要「藍天再現」的麼?這回不用花費宣傳、立法爭議,便由市場機制自動調節,不是好事麼?同樣情況,還有廣東省急跌的用電與耗水量(當然還有大量民工下崗)。說也奇怪,金融海嘯明明是牆倒眾人推,卻以自然災害名之。荷包緊縮,不正好也讓人和自然休養生息,調整走上先洗未來錢的資本本義歪路?
籲人省吃儉用,不獨以新教唯美。重視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生生不息,東方宗教自有沿遠流長的道理與實踐,以古為新,一樣可以靜靜地起革命。耶誕前到禪院短住, 入鄉隨俗,入寺隨眾。山林寺院,就地取材,日見師斬柴破薪,燒飯煲水,全部得來不易。一天陰霾,太陽能熱水不敷清澡之用。到廚房取水,見一師傅在大灶後添 柴燒水,倍覺平生生活之方便,原來都得來不易,只是「文明」生活眼不見為乾淨而已。《百丈清規》雖云山林禪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俗家居士,師傅通常 只會安排我們幫忙簡單工作。寺中有幾棵前人種的老栗樹,正值隆冬,葉如雨落。坐香前明明掃好了,坐香後便又一地還滿。然好一棵栗樹,果入入餚,落葉入灶, 簡直是大自然的恩賜。明白得來不易,我與同行的師姐便掃的份外勤快。
禪院早、午「過堂齋」,前後都要唱誦〈供養偈〉、〈結齋偈〉(就像基督徒飯前祈禱,感謝一日飲食)。偈文唱到:「粥有十利,饒益行人,果報無邊,究竟常樂。」(早齋)「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養,若飯食時,當願眾生禪悅為食,法喜充滿。」(午齋)寺院食用,除自耕自食外,仍不離俗眾供養(捐獻),當然不可浪費。偈誦提醒吃的要心存感激,願望利益大眾。故「過堂齋」雖能填肚,實為佛事,齋堂一律禁語,僧袍戒衣更要穿著整齊。大概因為做飯與食飯的都心無旁貸(沒有電視撈飯,更不會口水多過茶),每口菜都覺份外味美(從來沒有食過這麼結實甜美的佛手瓜!)。一回食飯,想起寄居寺中生活起居全賴師傅照料,真是受之有慚,唱到〈結齋偈〉時,難禁眼濕濕。
(待續)
http://www.youtube.com/v/ydo2Xp_Lh9g&hl=zh_TW&fs=1
另:中台禪寺在台灣頗受爭議,不過這篇短答解析偈誦的意義,不妨一讀。
http://www.ctworld.org.tw/questions/205.htm
當消費變成道德
佳節當前,搭103巴士從工作室回樂富老家。這條巴士條平日水靜鵝飛,這次到了維園站卻全車爆滿。擠擁的不止是人,還有從工展會掃回來的大包小包。說來也怪,香港工業早已北移,市民大手買入的廉價日用食品,365間參展商中到底有多少間真的是Made In Hong Kong?一元招徠,一時間百業蕭條的愁顏盡消─當市民變成消費者,也順道消消自雷曼迷債以來對政府讓金融業過度膨脹的一肚氣。學陳雲話齋,見到那些一蚊雞精、一蚊麵、十蚊蠔油......市民應該感到受騙才是─顯示平日貨價,原來大部份都給了地產商,一旦有廉租零售,日用必需品才能回落到合理水平(12月14日「離線沙龍」上語)。特首高官議員,爭先恐後到工展會與銅鑼灣示範消費(consuming conspicuous) 沖喜,為特首上京前催谷民望,竟能絕地翻身。港大民調分數由12月初的50.2分微升1.8分至52分。俱俱數萬元家用,對曾府來說可謂物超所值。
說時遲那是快,天主教和基督教的聖誕牧函、文告忠言逆耳,不約而同地認為過度消費正是經濟爆破元兇,與政府唱反調。無論消費是否有效的求市之道,經濟處處觸着為民生之痛,卻被專業學者壟斷,去政治化之餘更成了惹火行業(見許寶強與雷鼎鳴筆戰)。我作為買餸師奶難以插咀,只見所謂蕭條卻無礙菜價糧油價格上升,抱怨之餘竟被友人警告─物價只能通脹不能通縮,一旦通縮,後果不勘設想(為什麼?還是沒有全理解析)。眼看那天擠在巴士上的「環保袋」,刷上各種商標的不織布,賣的水土流失元兇的冬蟲草、採集過程摔死乳燕摔的燕窩、過度包裝的「無料到」禮盒......香港九月零售仍然錄得6.9%升幅,被評為遜預期1.4%;而最受影響的包括汽車業─汽車?香港不是要「藍天再現」的麼?這回不用花費宣傳、立法爭議,便由市場機制自動調節,不是好事麼?同樣情況,還有廣東省急跌的用電與耗水量(當然還有大量民工下崗)。說也奇怪,金融海嘯明明是牆倒眾人推,卻以自然災害名之。荷包緊縮,不正好也讓人和自然休養生息,調整走上先洗未來錢的資本本義歪路?
籲人省吃儉用,不獨以新教唯美。重視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生生不息,東方宗教自有沿遠流長的道理與實踐,以古為新,一樣可以靜靜地起革命。耶誕前到禪院短住, 入鄉隨俗,入寺隨眾。山林寺院,就地取材,日見師斬柴破薪,燒飯煲水,全部得來不易。一天陰霾,太陽能熱水不敷清澡之用。到廚房取水,見一師傅在大灶後添 柴燒水,倍覺平生生活之方便,原來都得來不易,只是「文明」生活眼不見為乾淨而已。《百丈清規》雖云山林禪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俗家居士,師傅通常 只會安排我們幫忙簡單工作。寺中有幾棵前人種的老栗樹,正值隆冬,葉如雨落。坐香前明明掃好了,坐香後便又一地還滿。然好一棵栗樹,果入入餚,落葉入灶, 簡直是大自然的恩賜。明白得來不易,我與同行的師姐便掃的份外勤快。
禪院早、午「過堂齋」,前後都要唱誦〈供養偈〉、〈結齋偈〉(就像基督徒飯前祈禱,感謝一日飲食)。偈文唱到:「粥有十利,饒益行人,果報無邊,究竟常樂。」(早齋)「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養,若飯食時,當願眾生禪悅為食,法喜充滿。」(午齋)寺院食用,除自耕自食外,仍不離俗眾供養(捐獻),當然不可浪費。偈誦提醒吃的要心存感激,願望利益大眾。故「過堂齋」雖能填肚,實為佛事,齋堂一律禁語,僧袍戒衣更要穿著整齊。大概因為做飯與食飯的都心無旁貸(沒有電視撈飯,更不會口水多過茶),每口菜都覺份外味美(從來沒有食過這麼結實甜美的佛手瓜!)。一回食飯,想起寄居寺中生活起居全賴師傅照料,真是受之有慚,唱到〈結齋偈〉時,難禁眼濕濕。
(待續)
http://www.youtube.com/v/ydo2Xp_Lh9g&hl=zh_TW&fs=1
另:中台禪寺在台灣頗受爭議,不過這篇短答解析偈誦的意義,不妨一讀。
http://www.ctworld.org.tw/questions/205.htm
12.15.2008
12.05.2008
11.21.2008
明月清風本無事 談朱銘的《門》及其他
(本文同日刊於《明報》「世紀版」及獨立媒體http://www.inmediahk.net/node/1001592。)
回覆友人問候,我道很好,就是盡量不去展覽、不寫藝評、不談藝術,生活就過得愜意。因為前衛易得,安靜難求。可惜的是就連好端端的舊作,在這城還是無法立錐。我說的當然是香港中文大學校園裏,朱銘的《門》。何况在城市的喧鬧之間,到底是煞有介事的作品,還是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才更前衛?
唯有借舊憶舊,在此與大家分享早前到台北金山鄉朱銘美術館的回憶。
半個素人藝術家
朱銘,原名朱川泰,1938 年還是日治時代,生於苗栗通宵。通宵是個臨海的小鎮、朱家家境清貧,朱川泰是家裏第十一個孩子,只能念到國小畢業。與藝術搭上緣分,是因為15 歲那年鎮上的慈惠宮翻新,便跟隨當地的雕刻師李金川學藝。只有國小程度的朱銘,可以說是半個素人藝術家,後來竟能在國立藝術學院教學,與同樣是木匠出身的齊白石一樣傳奇。廟飾雖是民俗工藝,但要成為出色的工匠也殊不容易。除了雕工,李金川還着朱川泰學繪圖,為日後的藝術發展打好基礎。朱川泰20 歲出師自立門戶,在北部鄉鎮開設木雕工廠,本來一帆風順,惜1960 年代初不善經營而結業。正因為這個打擊,朱川泰才立志不做生意工藝人,而轉向更高層次的藝術探索。觀乎這個階段的嘗試,仍以小件居多,例如曾參與全省美展的佳作《玩沙的女孩》,工藝精湛準繩,寫實能力極強,雖不脫匠氣,然女孩低頭、不着艷色的造型,別具文藝味道。而這名低頭的女孩,正是新婚妻子陳富美女士。
朱川泰的人生轉捩點,在1968 年拜學院出身、比他年長12 年的楊英風(1926-1997)為師。楊英風先後求學於日本東京美術學校(現國立東京藝術大學)、北平輔仁大學美術系、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等,又曾遊學意大利,以其線條流暢、造型抽象的中國傳統文化主題不繡鋼雕塑最為著名。楊氏與香港藝壇亦甚有淵源(作品曾於1962年現代文學美術協會的國際藝術沙龍中獲獎,多次來港展出,現灣仔瑞安中心大堂亦擺放了其作品《一帆風順》)。
朱川泰投師門下,除了得名「朱銘」以外,最重要的得着就是「丟」——拋棄學成所得。這對身懷絕技的雕刻師來說,是很大的心理挑戰。經過8 年時間,朱銘又再「出師」。1976 年,在歷史博物館舉行個展,趕上了鄉土文藝大潮(同期成名的還有素人藝術家洪通),結果一鳴驚人。例如以牛和牽牛人為題的《同心協力》,拋棄精雕細琢,轉以大刀闊斧來表現牛車動勢,粗獷的線條配合不修篇幅的斧鑿痕迹,為立體造型增添素描效果,質樸之餘又喻意深長。參觀當日,導賞員還特意解析這件作品的創作動機——鄉間以牛車載貨,然牛主人不但不體恤牛隻之苦,往往還重加鞭策,皮開肉爛之餘,牛隻不勝負荷之慘,把屎便也迫出來。不忍之情,朱銘於是強調人與牛協力同心。
70 年代台灣的鄉土之風,吹不到急促城市化的香港(當然還因為張頌仁還未代理朱銘作品)。朱銘最為香港人所熟悉的,正是這次漩渦中心的《太極》系列,而放於中大的《門》為最注目之作。基本的雕塑常識:雕是去除物料部分以得成造型的減法;塑是加添、模塑物料以得成造型的加法,木雕塑基本上就是以減法操作,不同於可以反覆修改的泥塑,創作必須即時得心應手。甚至可以說,木雕予人的原始感,一半源自
作者施之於木頭上的力量,一半則來自於木頭本身的實在感。觀乎我知道的木刻雕塑家,張義、王克平、唐景森,甚至仍時有鑿木的張氏徒弟何兆基、林嵐;唐氏徒弟馮力仁,都有寧拙勿巧、順其自然的共通點。而從年初逝世的唐景森、今年72 歲的張義、甚至我鄉居劈柴阿婆的身上,都能見到那種強韌的生命力,是日夕與木頭為伍的功夫。朱銘四十上下,為了應付雕刻的體力需要,便遵楊英風吩咐學習太極。太極順理成章成為創作題材,朱銘亦從鄉土進入更深遠的文化傳統,並走向國際。
大象無形
鄉土系列中的斧鑿刀痕,在《太極》系列(原名「功夫」)更顯出神入化,抽象與物質的緊密結合,活脫脫就是一幅立體寫意畫。太極講求無為與內在動勢,尚意不尚形。從看得見的套路到難以辨認的動勢, 朱銘刀下的《太極》逐漸化繁為簡, 他的說法是:「不單是刻這一招或那一招,而是走到這一招到下一招之間的演變。」(這與關良的戲曲人物不取亮相一刻而取動勢異曲同工)我第一次遇上《太極》,其實不在中大而在演藝學院,當時只覺得那些放在台座上的人仔「好型」。其後在中大6 年,每日與它擦身而過;埋身深究,可能不到5 次——然而,這不正正就是它的好處嗎——門之為門,在其虛空。它就是靜靜地待在那兒,龐大的身形(monumental scale),大到你沒有為意它是一件作品,而更像自然的一部分。它維繫起整個空間,見證着學子走向上天下地走向知識、走向世界,是圖書館與百萬大道的中介,亦即知行合一的中介。驟眼看來的木色雕塑,其實脫胎自寶麗龍(即發泡膠),經翻模鑄銅,以擺脫材質限制。所以作品遠則與山色相襯、近則可膠粒質感。二人對打,正前右方的一人蹬腳,背後看來剛成「人」字形;左方對手以雲手擋開,二人手腳之間僅有一線之差。錯折的刀痕加強動勢與速度,千鈞一髮,對打變成是此消彼長的能量流動。立在中大的這件《門》,並不是整個系列中最抽象的作品。在朱銘美術館「太極園」草坪上的《太極拱門》,有如中大這一件的快鏡重溫,肢體已不可辨,二人已連成一體。在日照之下,陰陽相生相克,點綴着整個山頭,它要刻劃的,已不是區區的銅、木或者寶麗龍,而是天地之間的虛空。
在朱銘開展《太極》系列的同時,亦在探索另一組主題——《人間》。雖然都以雕鑿為主,但人間系列卻色彩繽紛,着重表現個體意態,組合起來,還滿有故事性。例如《人間》園區中央的《傘》,十多個西裝友在雨中行行企企,神態各異。園區佈置,每一角都顯出藝術家的精心規劃,每一件作品都被安放在最合適的地方,許些還透露着老人家靜看眾生的幽默感。例如安放在本館門外的《排隊》,是一列風雨不改的遊客,指手劃腳、探頭張望;還有放在魚池中央的白天鵝、樹上的假文雀。
2006 年曾在時代廣場展出的最新人間系列,以肯肯舞娘為主題,對比起之前的《太極》系列雖顯艷俗,惟令我想起張義說過的一句話: 「唔鹹濕唔係藝術家。」如果性是推動生命巡環的原始本能,七十歲老爺爺的反老還童,情有可原。
藝術景點因加得減
我的中大時代見證着吐露港大幅填海,山明水秀雖然不再,惟是一草一木、一椅一桌、能打開的窗戶、可拾級而上的班房,仍舊實用簡樸。其後增添的許些藝術景點,不是閃閃生輝、迫入眼簾,就是與校院生活各不相干。最無厘頭的要數新亞孔子像,創校先賢錢穆先生、唐君毅先生不見蹤影,卻捨近取遠地招來先秦鬼影,在水塔下畫蛇添足。唯一能發揮中大地理優點的只有天一合一池,既容人靜默沉思、山盟海誓,也成為留影景點,好讓學子各奔前程之後回顧憑欄。說也奇怪,中大草創,開山殖林,種的是台灣相思;見證學生運動風起雲湧的也是台灣藝術家的作品。明月清風本無事,我們的政協、于右任的外孫校長又何來拿石頭擲自己腳趾?
(本文作者1997年畢業於中文大學藝術系;2000研究院畢業,主修中國藝術史。)
同心協力
尺寸:330×83×124 cm
年份:1997
材質:木
(觀展之後回到台北,剛好是立法院選舉。到處都是國語台語拉票廣播,族群撕裂,令人黯然。)尺寸:330×83×124 cm
年份:1997
材質:木
認識朱銘:http://www.juming.org.tw/
11.18.2008
11.02.2008
病中小記之洗菜
今早煮飯,看外子洗菜。睇唔過眼。
苦瓜,他是這樣洗的─噴灑了一點農藥去除劑,便立即沖洗。
菜,他是這樣洗的─在器皿內加了一點藥去除劑,便把菜逐條在水喉口用流水沖洗。
總之是花了他最多的時間,卻讓菜接觸到最少的水─ 水?當然是通通流進去水渠喇。
所以所謂洗菜,之於他,跟洗碗無異。想阻止,卻又給他還以顏色!後來才想到,我是他的家務常識的唯一來源。然我從來沒想過洗菜也要示範的,所以他也不了解洗菜的道理不是人洗菜,而是要讓菜自己在水裡洗的道理(我的方法是在放盤裡一邊浸,然後逐條揀起,遇到要特別用水喉沖的,水也自然留在盤裡)。揀菜的同時順手摘菜莢、摘豆邊,頭跟頭、尾跟尾,理順方向方便切嘛。而珍貴的食水,就是不省來澆花,也應該省來沖廁。家務是非常花時的勞動,更講求準時(例如無論是6時抑或7時才回到家,整家人都是要7時半開飯的,沒有人會像烹飪示範般把所有材料都預備好才開火煮的)。煮婦對每一個工序應如何省時,也要有精密的計算─例如炒雜菜,當然是先砌薑蒜、紅蘿蔔洋葱之類先要下窩的,然後才邊炒邊切椰菜;下了椰菜,才切紅椒。如果要整幾味,當然也是先煲落湯,才炒餸。炒餸當然也是先炒沒有芡汁的,那就不用洗窩便可以炒一一味。
光陰似箭,洗菜洗快點。謝謝多多多洗菜!
病中小記之聲音
抱病赴南蓮園池聽「和鳴」古琴演奏會。要在城市中央建一座綠舟,殊不容易。上回到園池,印象惡劣─為了應付熱情的人潮,庭園唯有以大量保安員維持秩序。這次乘夜入園,人潮散去,那些隱沒在花叢樹木中的播音器,竟還在播放古琴音樂,詭異之餘,更顯良好意願的欲速不達。遊園原為放鬆心情,而聽音的先設條件是安靜 ─ 把古琴變成重覆播放的罐頭音樂,這道演奏會的前菜,真大煞風景。
近來在家,幾乎只聽優人神鼓與古琴(尺八唱片難求),越來越覺得所有音樂都太吵。有人以為鄉居一定寧靜然其實不─正是因為寧靜,鄰家彼此的舉動更加一聽瞭然─燒水煮飯、電話電視遊戲機、老人家隔山喊話、貓叫狗吠(可惜已沒有了雞鳴)、遊客喧嘩、修理家居......因為寧靜,所以更吵。這次聽音樂會,後排的聽眾先撥膠袋、後拉拉鍊;後來又有中排的聽眾撕膠袋吃糖果,差不多半排聽眾都向他刮目相看。可隣大部份的香港人,每天被迫收聽路訊通、冷氣摩打、交通噪音的城市人,大概是完全沒有聽到膠袋互相擦刷原來是種原始樂器─當然,多半也難以體會琴音的微妙變化。然我看着吳釗先生的壓軸演奏,看着他的自在與專注,旁若無人,只有如我這種門外漢才會四處張望找出原兇。演奏會結束,有聽眾問演奏者那些由左手按擦琴弦造成的聲音,是否可以避免。琴人蘇思隸答,彈琴久了,耳朵越來越只會聽到想聽的東西,並反問,即你覺得這種聲音不好聽是嗎?看蘇思隸態度謙和,完全沒有要來教訓無知聽眾的道理。琴人的耐性和修養,與門外那些硬迫人附傭風雅的罐頭音樂,大異其趣。今早起來之後因病又再小睡,片刻即被遊人的喧嘩吵醒─「嘩,啲花好靚呀!嘩,你睇下!好靚呀!」然後便是數碼相機的快門聲。我和外子經常拿這眾遊客開玩笑:「嘩!人呀!好多人人!嘩!你黎睇下!」可憐香港生活質素之低落,迫得人對尋常事物,也要驚呼狂叫。起初不勝其繁,後來越來越覺得其情可憫。於是趁病乘隙,從抽屜底拿出紙筆墨硯,草了張條幅掛在家門:
但願,西九來臨,香港人的生活質素,不會被所謂藝術所填塞,我們需要的,是空閒與自由
近來在家,幾乎只聽優人神鼓與古琴(尺八唱片難求),越來越覺得所有音樂都太吵。有人以為鄉居一定寧靜然其實不─正是因為寧靜,鄰家彼此的舉動更加一聽瞭然─燒水煮飯、電話電視遊戲機、老人家隔山喊話、貓叫狗吠(可惜已沒有了雞鳴)、遊客喧嘩、修理家居......因為寧靜,所以更吵。這次聽音樂會,後排的聽眾先撥膠袋、後拉拉鍊;後來又有中排的聽眾撕膠袋吃糖果,差不多半排聽眾都向他刮目相看。可隣大部份的香港人,每天被迫收聽路訊通、冷氣摩打、交通噪音的城市人,大概是完全沒有聽到膠袋互相擦刷原來是種原始樂器─當然,多半也難以體會琴音的微妙變化。然我看着吳釗先生的壓軸演奏,看着他的自在與專注,旁若無人,只有如我這種門外漢才會四處張望找出原兇。演奏會結束,有聽眾問演奏者那些由左手按擦琴弦造成的聲音,是否可以避免。琴人蘇思隸答,彈琴久了,耳朵越來越只會聽到想聽的東西,並反問,即你覺得這種聲音不好聽是嗎?看蘇思隸態度謙和,完全沒有要來教訓無知聽眾的道理。琴人的耐性和修養,與門外那些硬迫人附傭風雅的罐頭音樂,大異其趣。今早起來之後因病又再小睡,片刻即被遊人的喧嘩吵醒─「嘩,啲花好靚呀!嘩,你睇下!好靚呀!」然後便是數碼相機的快門聲。我和外子經常拿這眾遊客開玩笑:「嘩!人呀!好多人人!嘩!你黎睇下!」可憐香港生活質素之低落,迫得人對尋常事物,也要驚呼狂叫。起初不勝其繁,後來越來越覺得其情可憫。於是趁病乘隙,從抽屜底拿出紙筆墨硯,草了張條幅掛在家門:
(字醜莫怪)
但願,西九來臨,香港人的生活質素,不會被所謂藝術所填塞,我們需要的,是空閒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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