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7.2004

弄木溯源(續上回)

弄木溯源(續上回)

到港大美術博物館看了一趟木頭的性幻想。

當藝展局的藝評員,每次奉旨看展覽,感動的少、挑剔的多。是因為奉旨理性也好,是因為年來香港的展覽少有感動也好,交完500字的報告湊夠字數就不作別論。這次看「弄木‧溯源─香港當代木雕藝術」竟是有所感觸。


弄木溯源(續上回) 到港大美術博物館看了一趟木頭的性幻想。 當藝展局的藝評員,每次奉旨看展覽,感動的少、挑剔的多。是因為奉旨理性也好,是因為年來香港的展覽少有感動也好,交完500字的報告湊夠字數就不作別論。這次看「弄木‧溯源─香港當代木雕藝術」竟是有所感觸。 展覽展出了老中青三代弄木雕塑家包括張義、唐景森、李其國、林嵐、馮力仁、戴尚誠、周順強的作品。到港大美術博物館,看着被同學簇擁着的周順強談別人、談自己的作品,雖然稍嫌淺白感性(這字在後封咪年代真要小心運用!),但真的很久沒有聽過那麼用心生動的導賞,同學聽的投入歡快,絕無冷場。不過作為藝術家,卻不能不為他的「木」「雕」感到可惜─以生命作為主題(生-死-愛-慾),以別扭的器官呈現(像「歸」和「感悟人生」));人與動物改頭換面(像「棋」與「反思」);再配以藝術史的經典重彈(像「父」、「母」和「我話no就no」)。拋光與磨滑、刀法鑿痕淪為點緻,在無關痛癢的地方節外生枝。造型的幽默感給困在「木口木面」的媒界裡,對手藝與材質的迷信浪費了作者原來的心思。

別怪我總是把話題轉向男/性,終究這是一個最耐人尋味的課題。

以展現男體為藝術追求的戴尚誠,得獎作品「膝下有兒」(2002),一雙膝蓋藏住皮包下的小來。最有趣的是作者在場現身說法─婚後一直都很想生孩子,無奈妻子反對,只好寄情創作。而就在想為這件作品起名「膝下無兒」的時侯,妻字就告訴他不對了,因為自己已懷了孕。作者撫着這對堅硬的膝蓋開始講述木紋的美與肌肉的節奏,我卻期待着他進一步解釋這藏在膝下的小來。可能是因為聽者全是女生,我這點期望落空了。請恕我的冒昧與好奇─這雙強而有力的膝蓋,不就是一對食人的女陰嗎?而深藏不露的那話兒,如果望文生義的話─不就是對閹割恐懼的嗎?作者憶述這件往事的時侯難掩沾沾自喜,藝術坦露了慾望化成魔法,我越看越是惶恐不安。 雕塑從來都被認為是一種很男性的媒介,至少整個展覽所展現出的美學特性和人選如是。而導賞的除了把林嵐的作品說成是很女性(粉紅色和里士花邊)之外,竟把木與現成物的佈置說成是出於主觀感性必然如此的裝置,而看不到她與眾不同的概念化傾向與解構意圖,在眾多(男性)雕塑家當中別樹一幟,示範了另一種對木、對雕塑、對博物館展覽的看法。尤其是像箱板木與間尺,除了把一般雕塑家不屑一顧的朽木搬入殿堂之外,亦把作為文具的間尺還原為木。林嵐作品的概念化與不着手工(而其實很用功)的取向,乎似漸入佳境。

不過最令我感動的,還是馮力仁的木雕作品。說是描寫中產階級心態、最寫實的題材,表現出來卻是最簡約動人。「放下,原是不能」(2003)只是三具沒頭沒腦的軀幹,伸手握着前人的頸項,出發的也許是一件無關宏旨的辦公室政治,說來卻像指向人心叵測的微言大義。另一具沒有乳頭的女身(「天使組件」(1)(2001年)),題材討好之餘,「身手異處」的切割打破一般人體雕塑切割方式,曲線與突如其來的切割面賦予了作品造型的張力和戲劇感。女性主義批評對這種把女體加以閹割分解,然後置於掌握之內的造法向來很有意建,但我還是不能抗拒它的美麗。會說話的木頭向來動人,馮力仁也自言受到日本雕塑家舟越桂的影響(參:www.show-.com/funakoshi/menu.html ),但看見他在雕塑室裡的專注、對木與力的體會、對創作的自信,在這一輩藝術家之中着實少有。有幸的是他沒有以藝術為業,可以幸免於「專業」藝術家的生存困擾。 當然還有張老義的小件、唐景森的新舊作品(唐先生的藝術成就還是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尤其70年代的作品已與後來在90年代才大吵大鬧的裝置只差一線!)。近期身邊的朋友都紛紛回歸手藝與物性,面對各種論述與政治的無棱兩可,似乎唯有手藝,才是藝術唯一與最後的依持。正如在各種紛擾與惶恐之中,唯有回到文字與身體,我才得自明。 (展期至10月17日,香港大學博物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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