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8.2004


Autumn Color

U-Theater at Victoria Park 08.11.04

無明‧捧喝

無明‧捧喝


已經記不起多久沒能在家裡安安靜靜的待上一天,生命的忙亂,小島上大好的秋色,眼看就要擦身而過。新聞稿上的「二十個工作室 七十個藝術家」,已是最鏗鏘堅實的修辭,然自己心知這也不過是一種宣傳策略,務虛多於務實。友人傳來明周「七字頭 難出頭」的文章,讀後心有慼然。有不是搞藝術的朋友經常羨慕我們搞藝術的,是為人類創造意義的工作。我也以為藝術可以讓自己安身立命(如J的口頭禪「不求聞達於諸侯」)。誰知耳聞目睹,或親身經歷的,最後都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每次都以為找到了真理,但人事的差落,到最後還是令我難以理直氣壯。我也不知道這是否「七字頭」的咀咒,還是性格決定命運。十二月ST找我演他的「無明圈」,大概人選都是他身邊生命情狀多少有點無明的友人。

這兩天看了台灣優人劇團的「金剛心」,教我知道,藝術還是可以容人安身立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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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第一次來港已是約十年許之前的事。當時劉靜敏成立了「優」已好幾年,藝術中心的茹國烈把她/他們引介到港,演出〈心戲之旅~母親的水鏡、初生落葉〉加工作坊,是為扎根鄉土、又接上果托夫斯基修練方式的「小劇場」。還記得跟抱着睡袋跟大伙兒到大嶼山夤夜投宿,為的是要參加翌日清晨的工作坊。期待令我整晚輾轉難眠,比體能鍛鍊還要強的身心運動,差點休克─但我以為我「明」。

一幌十年,「優」登上大雅之堂。場刊上引用了歐西報頭好評。而劉靜敏變成劉若瑀。

「優」的訓練方式是「先修後演」(先學靜坐,後學打鼓),在台北近郊的山上。修習是個人的事,但如何可以成為一種能與別人溝通的藝術?「優」早期作品具有故事性,然故事容易窘於語言。自1993年起「優」加入了黃誌群的擊鼓訓練─擊鼓既是對自己、也是對觀者的棒喝─於是身體如像找到了聲音。兩年前「優」再度來港,劇目是「聽海之心」,我拭目以待。當時我已遷到模達,聽「優」的海,卻不得其門而入。看着泥土色的服裝與舞台設置,更深怕「優」會重蹈林懷民「雲門舞集」的覆轍,揚名四海而蒙於「東方主義」泥淖。今次的「金剛心」,為觀眾行盡方便,劇場的計算調度配合演出的精準,「劇情」容納了觀眾主觀期望。尤其是第二幕「撥草尋蛇」,勇士分飾成一個持劍、一個無劍的相。不由使人想起「大隻佬」尾場劉德華一身為二的孫果與了因。而第六幕「一棒不如一棒用」,劉若瑀輕輕走過,收拾勇士的捧,既收起了觀眾的焦點,亦使勇士重歸於無─老土啲講句─正是何處野塵埃。

除了撀鼓之外,「優」近年趨近武術。由上回「聽海之心」手持的鼓棍(間或使用的藤杖),到今回化棍為棒,或「持劍」、或「尋蛇」、或「棒喝」……棒成為各種心理狀態的外延、與更形細密多變的語言和程式。最能扣動筆者心弦的,是在重覆節奏之中偶而的落空─棒下無聲,然動在心弦。由中國武術以至戲曲,「金剛心」演者的關目,一方延伸了撀鼓的節奏,另方面亦把演者的精神狀態由內而外,攝住了全場二千觀眾的呼吸。

精準是表演的不二法門;Solo- duet- ensemble的結構本身能夠牽動觀眾的神經。坐在維園與周日人群一起看「流水行雲」選段演出,有觀眾驚歎「優人」的神乎其技。記得年前在英看National Theater 演Bacchae,希臘劇場的ensemble 唱頌,一板一眼,跌宕有致,看後我精神亢奮。畢竟這種精準,在香港劇壇中眾中少有。但如果只有精準,演出就形同雜技。同樣,如果觀眾見捧而未能聞道,也是枉然。維園演出,有觀眾在靜極之中鼓掌歡呼,亦有觀眾自行搥敲、或拿着照相機指指點點。這一方面是因為看的投入,但另方面也似乎是見捧忘道。一個地方要能孕育出一個地方的藝術,演者與觀眾能否一起成長,把藝術推向更高更廣的層次,是關鍵因素。這點,我只有徒羨台灣之福。亦默祝在團的三位香港友人在台生活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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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散場後,覺得血脈沸騰。然我看着看着,竟覺這些年來的「無明」,在「撥草尋蛇」中找到寫照,卻無法達到後者的笑而只覺其苦。上回ST排練,大家談到「無明」與「唔明」的分別。前陣子做VG的工作坊,粗淺地體驗(我是指我的粗淺呀!)過所謂的「活在當下」、「靜而能動」、「耳聽八方」……接着覺得終於「明」當年在大嶼山上的動作、「明」少時學戲老師的催谷。然而寫到這裡,我又覺着自己的「唔明」與「執」。「明」與「唔明」不是各執一詞,只能容許唯一的「明」。散場後在後台門口拿着相機等演者合照的「姐姐」們也是「明」。上回「弄木溯源」的木作坊裡,我嘗試拿起斧鑿,K即着我放鬆─看!你指骨都白了。我以為我「明」,但換了場境,卻原來還是不「通」。我拿着兩個碩士學位,還是覺得沒有一技之長,覺得要弄個博士回來,才得以知識的堆積來求心之所安。另一位友人在電郵引述梁款四十幾歲人第一次上瑜伽課,如蒙人生新之體驗。然知識縱是「明」了,人還是流落在「無明」之境。知識份子坐在電腦前以為「明白」了世界,卻連自己的四肢也搞不通。讀着劉若瑀在場刊裡寫老師當年說她「you don’t really understand」,然後二十年過去,才明白當年自己真的「don’t understand」。

原來,找着了,還是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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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因幾位朋友的不快,「模達紀事」中原來有名有姓的朋友將會全部隱姓埋名。「紀事」於我從來實話實說,然而觀點與角度的差異放張在紙上,難免惹人多疑。是我忽略了書寫的威力、還是友人無法容納異己?我好生失望了幾天還是沒有想通。就此行個方便,希望讀者通容。

2004年11月9日

11.02.2004

Lecture on Ethnography at Lingana University 30.11.04



黑板教學又有power 又有point

上周六到嶺大插隊聽邱延亮先生講ethnography,講演述(narrative)如何使主體相交,使生命的故事相連。在迷信教室數碼化的年代,邱先生的講壇擱着書本,手裡拿的只是一枝筆,卻比任何的powerpoint生動。當教學只等如「去片」,師/生的交流都是mediated,生命不能再相交,只是授與受的關係,教學變成速遞。
再記:那天談到要讓文本進入主體,突然便想到從前有一次在梵谷的演者工作坊裡,我們交換創作文本練習。我撿到的是一篇運動員的比賽回憶,全是講那怎在短短的幾十分鐘之中力爭上游。那陣子對着那個文本好久,卻完全體會不到那種運動比賽的氣氛和心情。後來的演出練習裡,唯有以最賴貓的反諷方式,把文本演成了一個荒謬短篇。 這大概就是沒有開趟自我,交換主體。(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