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伙炭 (http://www.fotanart.com/ ) 的藝術家當大打雜,忙足半年,上周五總算大步攬過。11月間民政局大搞政績工程,國際巨星研討會舖天蓋地;加上地產商乘機為各自的西九大計做勢─伙炭臨開幕前一個星期,竟然還是零報導。發了個「發老脾」電郵給各方友,謂西九與創意經濟泡沫令百份百本土釀製的藝術社群未見其利先見其害。[1]
唔發老脾當我無到
「發老脾」果然湊效,試過一日內接了四個記者電話,但話題還是離不開西九龍。傳媒要平衡報導,本地的酸葡萄正中下懷。但由第一個電話到最後一個,我發覺我逐漸「轉軚」─由視西九純為事不關己已成定局的地產項目,因而全盤否定、消極抵抗;到撫心自問香港藝術工作者是否吃得消這份茶禮,擔得起未來文化發展的大旗。前者出於作為藝術工作者的私心,後者則出自作為公民社會一員的責任。藝術工作者不一定是文化人,閉門造車配享個人榮辱與成就,卻未必視創作為一種人文使命。
我的說法令記者愕然─傳媒習慣把事情的錯對一分為二─我也不能確定他/她們聽懂了我的話沒有。正如何慶基對四所博物館的顧慮一樣(見11月22日明報訪問)─香港是否有足夠的專業策展人才?否則這只會重蹈覆轍,重演市政局年代的龐大官僚及行政主導體制;又或者是成為歐美的文化殖民地。在巴黎的龐比度、紐約古根漢與溫哥華科學世界之外─面對這些由政府與地產商合力泡製的文化套餐,我們怎樣可以我們的文化小碟與之抗衡,或至少是分庭抗禮?傳媒爭相採訪來港出席亞州文化合作論壇的Guggenheim 總監Thomas Krens (點解亞州又關美國事?);民政局沒有主持公道,卻為活力星間接做勢。我沒有出席這個人頭湧湧的論壇,卻在長江大廈27樓的Bloomberg聽了由其副手Lisa Dennison娓娓道來的「Global Guggenheim」「business plan」。
古根漢全球化
Lisa Dennison身段流麗,用了一個半小時便把古根漢家族四十年代如何在美國坐享漁人之利,大量購藏流亡美國的歐洲現代藝術家作品;五、六十年代Peggy Guggenheim如何「搭上」抽象表現主義;七十年代在紐約建成由Frank Lloyd Wright設計、被受爭議的「蚊香塔」形美術館;到1997年在西班牙中部以鼓油換雞的方式生產的Bilbao效應(由Frank O. Gehry設計)。Dennison的powerpoint的技巧並不高明,但入館人數的天文數字,與博物館帶來的旅遊工業收益卻技驚四座。「Global Guggenheim」自言館藏不比紐約其他兩大博物館(MoMa與Metropolitan) 豐富,但勝在策略寧活多變,全球大計可以互通有無。看倌旁敲側擊西九內幕,她守口如瓶。但也不諱言古根漢駕臨香港,將會是進入亞洲─中國的搭腳石。她強調「古氏王國」已把「本土」藝術放在如意算盤內,例如Bilbao的預算會劃定一定比例購藏及支持西班牙藝術。但古根漢所謂的本土,放在「中國」的土地上,會是我們這班二打六的「香港」藝術家嗎?綜合兩次我聽到的演講,Dennison對「Global」一字的負面聯想隻字未提,對「王朝效應」亦有意無意避之則吉。有與會者問她對培育新進藝術家的看法,她指出這是各地雙年展和比賽的責任,不是博物館那杯茶。
香港藝術─恨鐵不成鋼
為二十個一向來各自為政的工作室、與七十位藝術家服務,周旋在藝術家與建制之間,「真係招呼唔到」。那天招呼Lisa Denison到「伙炭」,看着她在每個工作室逗留不到五分鐘,對作品只是冷眼一掃─「Oh! Interesting」,我真是點滴在心頭。藝術家作為一種專業,除了創作之外還要懂得寫簡歷、作自我介紹、整理作品紀錄,好讓身邊的其他專業(策展人、藝術評述人、畫廊主持人、技術人員……)能夠各司其職,令自己的作品得到最佳表現。從前在藝術空間任職,海外策展人/研究員路經香港,總希望我們能以三言兩語介紹香港藝術的全相。試過被策展人發老脾,謂干嗎你不能為我推薦藝術家、干嗎你們不像中國藝術家「烏蠅褸蜜糖」……速食策展人沒有尊重差異,我只有為他/她們感到可惜。但我們又是否作好了準備?在經博物館的娛樂事業化,各地雙年展的文化旅遊化勢不可擋,如何以對得住藝術良心的方式求存?我們是否已有足夠的知識與智慧?如果我們在所謂「國際」藝術機購的面前,只能在購藏與策展的開支比例上定明本土參與的成份,只是在保護主義與地方主義下,為求分一杯羹而委曲求存的下策。這兩天「西九」戰線由要求公開財務安排、到王永平高調批評鍾麗幗、曾蔭權大喊「創地標、顯文化、添悠閒」(見12月6日各大報章),都只是政府為已經鑄成大錯的政績工程東補西貼的遮羞技倆。「西九」一日不推倒重來,長遠下去只能是無止境的修修補補。
前輩友好到「伙炭」參觀,回來大彈新一代作品欠缺力量,語氣恨鐵不成鋼。我們「七字頭」的一代,趕不及6497的政治熱潮,活後藝展局的虛無年代,未曾成熟的策展文化揠苗助長,就像登上了2046的列車。說政府只着眼於硬件建設,藝術界也何嘗不是一樣為滿足藝展局的量化要求,而異化了藝術組織的原意?地產商近日拉攏各「大」藝術體團歸邊,對「七字頭」來說,仍是遠境近境皆虛火。西九龍應是指向「未來」的發展計劃,何解沒有關心新一代的需要?身邊對「西九」冷眼旁觀,覺得事不關已的同輩,我們又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參與?前輩未能體察的盲點,只有我們才最了解我們的企盼。
其他有關「伙炭」的深入評述,下期待續。
[1]原文照錄:「忘記伙炭─還談甚麼西九龍?」「伙炭」的新聞稿發出已經兩周,辛苦經營的一場藝術家工作室開放計劃至今還是「零」報導。Guggenheim 與龐比度還沒有登陸香港,西九龍還未成為歐西HighArt殖民地,便已聽不到看不見本土藝術家在建制與市場的縫隙之間自食其力,要與大家分享的成果。何局長高調唱好創意城市,廣邀國際當紅明星,我們的創意工業卻被打入冷宮。未見棺材先打八十大板─是土產藝術家爛泥扶唔上壁,抑或我們都將成為龍應台手上的薑花,在灣仔的市場行將湮沒?我是「七字頭」的一代,接手「伙炭」連累街坊一樣跟我做「七字頭冇位上的一代 」。等不及一切塵埃落定在晴朗天再出發,唯有發多一次新聞稿,希望打開「零」的突破。(另按:文中引用多篇評論及報導標題,要啖落有味就要睇翻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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