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的宣傳單張上以林懷民推介的日本編舞家勅使川原三郎的渡烏舞蹈團,口脗像推介亞洲舞壇新星似的。自從香港藝術節包辦了從前亞洲藝術節的角色,藝術節如何促進亞洲在地的藝術探索,變成了隱性議題。
勅使川原三郎是個多才多藝的藝術家,除了舞蹈之外還搞視覺藝術、錄象和電影。「風花」開幕,一個穿着雨衣的舞者(女)在玻璃窗前看着紛紛的雨。細看之下便會發現,原來舞台四面全都拉起了白色繩子,在鏡框式舞台上像個籠子。在舞台上構築另一個空間,令人不能不想起去年新視野藝術節,也是來自日本的Sal Vanilla所帶來的作品「amplified」(中譯「增幅」); 不同的是這次主辦單位再沒有以虛擬與科技作賣點。燈光變化令這層橫在「演區」與觀眾之間的垂幕乍明乍現,有時仿如無物任由觀眾全情投入;有時又如一重水簾 叫你回到旁觀者的位置,十分的簡約主義。勅使川原三郎的善於處理空間,這大概與他的跨媒體背境有關。而「風花」的聲效也是無械可擊,由「ambience」 到中提彈雙重奏,到聖樂誦唱,合成一件質感細膩、結構完滿的聲立雕塑(soundscape)。
渡烏的舞者來自世界各地,舞蹈訓練背景 各異。勅使川原三郎強調舞者要回到自己的身體、呼吸、重量,這是個體的經驗;而唯有透過身體,才能超越文化與國界的屏障,從「風花」當中我們亦可以看到當 中經歷過的調息。不過沒有說明的是,這種強調回到演者身體的想法本身,已經漸次成為一種亞洲當代劇場的共同理念。「風花」以舞者個別與群組的大量扭動與迴 旋等動作組成,追求與聲效合成的意象;舞者之間的接觸與交流減到最低,避免產生故事性;而腳步的重量感,又令人聯想起亞洲的武術傳統。可是,以舞而言,這 片花了一個半小時才掉落到地上的雪,實在顯得有點冗長,仍然有待發展和豐富。「風花」作為一個舞台作品是十分的詩意,亦展示出勅使川原三郎別樹一幟的風格 和所追求的美學特質。聽勅使川原三郎台上別具魅力,可惜香港觀眾卻沒有這眼福了。(下回續談「小王子復仇記」)
從六個男演者到「Little Prince」 「Hamlet」,「小王子復仇記」總有一種呼之欲出的「男人味」。我不知道創作/演出者跟這兩齣西方經典有什麼的深仇大恨,還是亞洲演譯本身已意味着一種文化顛覆與性別躁動?
演出是這樣開始的(筆者遲到,只能站在後排):錄象在訪問兩個馬來西亞華裔女孩,問他/她們是什麼時侯起用英文名字?又在什麼場合會用華語和英語名字?訪問在以英文進行着,問的不得要領─因為大家都無諗過─只是方便(assesible)嘛。(分場:「many reasons i try to understand why」)接着的舞段是舞者三三兩兩的組合,利用彼此的身體和重量互取平衡,又互相廝殺(分場:「The Killing」),共同面對着身份的困惑與面目模糊─是什麼時侯,這六個分別身為香港人、日本人、馬來西亞人、韓國人、印尼人、韓國人的創作/演出者─會被統稱為「亞洲人」?
請恕我必須以對號入座的方式解舞─我不是我的癖好─不過要了解這個作品,我認為這非常關鍵。
然後,楊春江、土反本公成與Arifwaran Shaharuddin三人成化身小王子(造形更像王子還未出場,簇擁在白雪公主前的小矮人),一輪嬉笑(包括扮在景點之前擺姿勢拍照的遊客) (分場:「3 clowns」)之後,引出了Mugiyono Kasido在桌上以爪圭身段,拿着一杯紅酒,然後墜落。台上另一端坐着的張在孝,則以韓國鼓樂和應着Mugiyono Kasido的舞姿。如果不是因為Mugiyono Kasido面上這具綠色面具太過映眼,觀眾太概就只會沉醉在整個詭異的戲劇場面,而忘記在地圖上爪圭、韓國與歐洲本是天各一方,卻在這一刻在舞台上同時呈現。
Arifwaran Shaharuddin出場,用嘴巴給座上觀眾一記又一記重重的耳光─I love Hong Kong for their big building where u can squeeze so many many people “living together" in it/ I love Hong Kong always want to be no. 1!/ I love Hong Kong for it's inter international identity and that's why u have this inter-Asian top stars all together to work on something about the story of "English writer wrote of "Denmark?!"─
─句句酸得有道理,把劇場從「make believe」又反彈到「disbelieve」,叫來看好戲的觀眾跳出劇場返回香港,想想亞洲的歧異性。而楊春江式的詼諧諷刺,「導演」着土反本公成合演愛情鬧劇(分場:「Rose, fox and little prince」),正式是「一啖砂糖一啖屎」─想要告訴你電視劇公式的無聊,偏又要觀眾期待兩個大男孩的耳光與擁抱、想望與差落,還隱隱透着王子的戀父情意結。「Letter to Father」把我們─觀眾的傲慢與偏見化成雞乸咁大隻字,默默地在投映着等待觀眾自覺不自覺的笑聲─I hate stupid famous artists. / Somehow i don’t understand "Asian contemporary arts"./ I was always asked about aisan traditional which I have that question too./ I think Japan and Hong Kong is the same country with different languages./ I think Chinese always want to be no. 1, especially Hong Kong Chinese.─我看的一場,觀眾要等到「I’ve seen no beautiful feminist.」才開始敢開懷大笑─但又為什麼遭殃的又是女人?)。透過搬演生活公式來質問、嘲笑、顛覆生活種種的合理性,小王子與哈姆雷特成了齣徹頭徹尾的Parody。
這六個「大男孩」在台上追逐找樂,零零碎碎的成長與身體經驗(「泳池互揪」實在令人想起姜文「陽光燦爛的日子」),不求完全合拍,就算偶爾手忙腳亂,還煞是老實的好看。當然還有Dumb Type名牌燈光技術設計,既簡單又實用的劇場裝置(我與友人打量了良久也不知道那個圓環的電線是怎麼安裝的)。
步出劇場,旁邊的女觀眾問男觀眾:「我還是搞不清楚誰是Ophellia!」─觀眾的開懷大笑,多少是出於自嘲?多少是繼續對傲慢與偏見落井下石?亞洲劇場拿西方經典開玩笑,會否只是另一道可有可無的Asian Fusion Food? 這六個亞洲舞者為自身與觀眾都開出了一個作為亞洲人應該深思但又鮮有留意的問題。「亞洲」是他人口裡對「我們」的指陳;當「我們」回到亞洲,我們又如何自 我界定?還是只有透過無盡的質疑與自我消解,才能夠找到可以安坐的位置?「小王子復仇記」的高度自覺,使「亞洲當代劇場」逃過了本質化的吊詭,同時又極盡 視聽之娛;沒有說教口脗又同時保持批判性。作為亞洲女觀眾的我,鼓掌收貨。
另:因突如其來的感冒,錯過了「琥珀」,要看劉燁的舞台演出,不知要等到何時。看了中英劇團的「法吻」,感受不太深刻。「觀節」分享先在這裡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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