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達紀事2006年9月之一
又 是好奢侈的一個周未,連看兩晩演 出。應要納悶的貝克特太過熱鬧,應要熱鬧的「包法利夫人」卻嫌太過納悶。是導演錯估了香港觀眾的能耐還是我個人的口未太過特別?兩個都是港台合作的經典重 溫:「包法利夫人們」從福樓拜的小說出發,由林奕華挾着「愛的教父」與台灣年青演員一同載譽歸來;「道德神經:光之戲謔曲」是「牛棚劇季」「台灣x香港x貝克特」的首個演出,台灣導演符宏征從慎密的文本裡加插了上帝的代言人,由香港演員梁小衛擔演。
貫穿整晚演出的,是讀白(原著-先是第三身的旁述、逐漸轉到第一身的獨白和對話/ 以法語為首尾-敘事)>電視節目(各不相干卻又千篇一律的窺秘八卦訪談/ 國語為主,間或夾雜台語-片斷)>音樂/ 歌曲(間場/ 氣氛)─的基本程式。這程式總共重覆了十五次,既為小說人物尋找今日的替身,強化慾望/消費主題,又刻意做成間離效果,觀眾一旦投入情節旋即轉台(語言/ 場景)。透過戲謔訪談節目,說穿今日媒介(以至舊日小說)如何從「上流社會」「名媛淑女」「紳商名流」身上窺人陰私的心理補償,讓尋常百姓活得好過一點(在「當瓊瑤遇上福樓拜」一場更以夫子自道的方式帶出)。而在這種慣性收視/強迫收看(教室場景)之中,讓「包法利夫人」的悲劇不斷重覆發生。「包法利夫人們」從法國(法語)到台灣(國語/台語)再到香港(廣東話),算是一個頗為忠於原著的改編,幾個貪慕虛榮、玩弄感情和受命運擺佈的角色,化成電視八卦,俾足戲份再三登場,並且「死唔斷氣」三個小時足本放送。
然我不是電視精,就在這種林奕華程式重覆到第六次─由陳煜明扮演過林志玲,幽幽地在課桌上唱過「金盞花」,以其個人魅力把原著的蒼涼推向高潮以後(而服裝都暗暗地掛上了prince tag),我實在再笑不出來(尤其是那場讓戴旻學來耍猴做瑜伽的「性福」,就實在太反高潮了!)。從同場觀眾不拘言笑的靜默中,我猜想在場的電視精着實有限。這種失效是導演的捉錯用神,還是在重覆的沉溺中不能自拔?在「男人愛美麗女人愛名牌的物慾層級」都交待清楚過後,餘下的場次都只是拖延劇情(原著)。除非是要製造機會讓這十二位年青演員各顯身手(見場刊中莫子儀「台灣演員訓練與出路」一文),實在未能說服我幹嗎需要長達三個小時的胡鬧。
對(非常)林奕華的印象,恕我跟不上時代─一直還停留在《男裝帝女花》(1995)的年代─但亦恕我直言,林奕華對女人的了解,仍不脫《兩個女人一個靚一個唔靚》那一堆高跟鞋和貪慕虛榮西個大字(在「女人愛把女人當鏡子」就似曾相識)─只是多了點同情心和說教的語氣而已。林奕華擅於花言巧語(一如他的散文,實在文采非凡),卻不是說故事的能手。縱觀全劇,本來不乏蒼涼動人之處,尤其兩次獨唱「金盞花」,都是原著與電視劇情的交叉點(加上瓊瑤襯底),還有「包法利夫人回來了」,既特顯經典文本的承托力,也看見導演攻於心計。或許那些重覆的情節成功的地方就是要讓觀眾納悶。像無人的深宵打開電視機胡亂轉台,還總是一式一樣的胡鬧的電視情節,與按制的人無關痛癢,一樣的寂寞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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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對貝克特太多既定的想法,也許是因為宣傳照片的浴缸太引人遐想─我想起塔可夫斯基的《潛行者》在水洼裡行走漏滴在大衣腳沿的水,想起蔡明亮電影裡那些總是不明來歷的水。上回「333神曲」日本導演佐
用竹筒點洋燭(不要忘記牛棚是磚木結構!),已經看得我捏一把汗。坐在第一排,除了看戲,我實在不能不驚歎牛棚作為一個小劇場的靈活多變又敢於冒險,活化了古蹟,更新了小劇場的可能。這回又在劇場放水,那些重重地橫在頭上的古蹟木樑,不嫌礙眼,反而成為投映字幕的屏障,把演區原來有限的深度拉出了前後層次。
一個小時的演出看着三(四位)演員在台板上水花四濺,非常戲劇化的光影和音效相比起原著裡極端簡約的安排,我以為「道德神經:光之戲謔曲」演來實在有點太過熱鬧。貝克特原著裡由燈光到音效節奏緊,沒有一樣多餘的設計,光變成上天/命運的隱喻,對演員的身體聲音發號絕對命令(有光才有說話權),讓兩女一男老調大牙的情慾拉鋸,成為只能自說自話的甕中之鱉。符宏征的改編,讓水分擔了光的支配性地位,也讓演員(黃淑媛、周品辰、孫梲泰)從甕中解放出來;更加入了上天的代言人梁小衛。這些改編是否因加得減,還是推陳出新?像梁小衛這個多功能的代言人,在監視者/ 上帝/ 救生員/ 教練/ 說唱者之間進進出出,加上演員本身的形象性格又太過鮮明(或許是對香港觀眾而言),反而令上帝/命運的不證自明和無處不在的本質變得支離破碎。我看的場次,兩女一男的演員表現的勢均力敵(只是黃淑媛有時稍稍被孫梲泰的體形遮擋了)。但我更期待的是水如何可以不只是道具或更抽象的隱喻,而跟演員產生更密切的身體關係。觀乎許些動態和呼吸的轉節,導演似乎沒有讓演員從水中汲取更大的能量,尤其那些窒息前的讀白、有水跟沒水也是同樣的身體反應……水無寧是把情慾/道德掙扎的拖泥帶水/不能自拔形象化地表現出來(男演員在浴缸中重覆爬起-墮落),卻未能透過演員的身體呈現在三角關係裡那種自我沉溺的孤獨感,也未有發揮重覆的最大功效,於是三人最後同時在浴缸中看見/發現了對方,那種恍然便來得缺乏說服力。是導演刻意的手下留情(符宏征說他想要把力調較成不同的層次)還是別有用心?還是坐在觀眾席上的我因為沒能沾上一把水,所以沒有踏着兩女一男的道德神經。
改編經典是困難的,因為作為觀眾和作為導演,同樣有太多既定的想象。本文
拿19世紀法國現實主義小說家與20世紀戰後荒劇祖師放在一起談論,也只不過是因為時間的偶遇,別無其他。
台灣「動見体劇團」
「道德神經:光之戲謔曲」
前進進牛棚劇場
2006年9月2-4日
(「背住貝克特─超越語言的極至」9月17日)
「非常林交華」
「包法利夫人們」
文化中心劇場
2006年9月1至2日、5至9日(晚上7時30分)
9月3日及10日(下午2時30分)
(另:本文寫來可能重手了,但我相信對於已有一定知名道和經驗的導演朋友來說,老實說比比起吹噓更珍貴。見諒。)
1 則留言:
hi, leung-po,
i am jeffrey au, the executive committe of cattle depot bookfair, we met before in the bookfair, u remember?
i got lots of thoughts about edward's production this time. my feeling is pretty paradoxical. i think it's one of the best play in showing what HK theatre is good at, but at the same time illustrate some of the key issues (may not be weakness) that it's facing.
can't talk too much here due to length ah.
:)
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so let's chat!
email: jefawork@yahoo.ca
phone: 9477 3506
(don't need to show this as comment la, 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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