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2006

「禪武不二」承傳重於藝術


(攝影:許斌)
打從去年知道「優」將與少林寺合作演出開始,已是萬分的期待。縱觀整晚演出,總結是「有功無戲」。但作為優的非理性擁疐,我還是覺得「禪武不二」的意義,遠遠超過單單在台上演出的兩個小時,評價比彭家榮與陳雲(「禪武不一‧執迷不悟」3月9日《信報》)留手。

正如劉若瑀在《表演藝術》的自白所云:她驚覺少林弟子竟然有連《金剛經》也沒有讀過的。所謂六上嵩山,其實質意義是「渡」─從排練方式以至到劇情,都充滿了接捧與交捧的意味。經過《金剛心》的顛峰以後,要在舞台上以「一人得道」的姿勢、用精湛準繩的藝/道來博觀眾掌聲容易,然而要讓學武弟子(甚至觀眾)也從表演裡得到益處,卻遠比單純地排練一個優秀的演出困難。最明顯莫過於「本來面目」一場,師(禪師-黃誌群)徒(敖群-史建虎)的對打。我看的是最後一晚演出,史建虎年輕的身體疲態畢露,而黃誌群卻仍舊意態安詳面不改容。要看好戲,看黃誌群一個就夠!但要展望將來,師徒二人絕不嫌多。而始末兩場小沙彌的「耍猴」(陳雲語),黃誌群捧喝頑皮的童僧,一臉慈祥。我不知道這對於還只是四十來歲,正處在創作顛峰時期的黃誌群和劉若瑀來說,這種急欲交捧的意願是否來得太早。

回看《禪武不二》的藝術成,禪-武終究未能歸一。在「劫獄」與「兩刃交鋒」兩場問題最為明顯─飛簷走壁不能像電影般靠剪接與特技來完成,便索性騰空舞台讓追逐的速度與真功夫明明白白的擺在觀眾眼前。但少林弟子始終不是優人,未能把握整體節奏的連綿不斷,劇力變得鬆散。而在禪-武的間隙之間,還有戲劇與真實之間的兩難尷尬。無論是少林的武功也好、優人的藝道也好,講求的都是「當下即是」。然而要在這當下之間開出另一個想像的時空(由服裝設定的中國-古代),從尋親、救母的劇情再轉回到「你是誰」的公案,讓演的與看的都拿不定主意。像「晨鐘暮鼓」和「禪武不二」兩場擊鼓,鼓聲的「真」與劇情的「假」互相抵消,觀眾剛隨鼓聲定了神,便又得回去趕劇情。至於對全劇主題「你是誰」的反覆演繹,既未能層層深入禪機(師徒對決有如「大隻佬」末段劉德華自己打自己),遠遜於《金剛心》以鼓聲與捧喝直達觀眾心靈的點到即止。未段黃誌群擊打大法鼓,變成脫離了劇情的壓軸好戲。其他包括服裝、佈景等等,更是繁文褥節,無關宏旨的 (尤其那隻從黑暗中緩緩推出的佛手,就最違反禪意;除了一眾優人之外,都是「衣穿人」而不是「人穿衣」!)。

除了師徒戲之外,「禪武不二」還隱隱浮現母子之間的次主題。從母親護着孩子,到孩子救母,業力因果循環,但結局卻不了了之。當年劉靜敏(劉若瑀本名)帶着「優劇場」來港演《水鏡記》,以女性視點敘述歷史,以女性身體開出戲劇新美學,令人眼前一亮。然而自從「優劇場」變成「優人神鼓」以後,這一方面的探索卻似乎是鬆懈了。怎樣以女性的身體為武術與擊鼓注入陽剛以外的更多可能?雖然佛說空自性空,此身更無男女之別。但從男女有別、到男女無別換在今日的性別政治,即是超越了性別,還是歸化成只有一種性別。「神鼓」大量使用男性身體、女性聲音,這種性別分工,似乎仍然只停留在強化了性別,離超越性別的境界,還有很遠的路。我期望黃、劉兩位,能在這裡為我們別開生天。

觀劇途中還有的小插曲,是有遲到觀眾在鼓聲此起彼落間喝罵帶位員:「為什麼要我等二十分鐘至可以坐?」「我咁企又唔得咁企又唔得?」「你個口好嗅呀!你唔好再同我講野…」。而擊鼓部份的低沉處,觀眾掌聲雷動。過後朋友y覺得很不舒服,認為香港觀根本不懂「優」。這些聲音,聽了當然不會舒服,但既然是聽了,唯有作罷就是!香港藝術節把「賣武」當成了節目焦點,罪不在以看少林寺功夫心態來觀劇的朋友。能夠領受多少回家,就看緣份。反而是場刊裡那些兩岸文化交流的官話,才最讓我覺得倒胃。當然我還是非常回味年前《金剛心》在維園搭野台子讓市民免費欣賞,那種自由、民主和自然的氣息。

舊文重溫:
無明‧捧喝
本文刪節版刊於2006年3月10日 am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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