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2004

有時看見

周日坐城巴。自從巴士公司實施了老人周日一蚊搭城巴的優惠之後,周日的車上沒了那在車上爭分奪秒閉目小休的返工人潮,卻多了不少長者搭客。他/她們的共通點是喜歡坐在樓下車廂較前位置,多以三兩結隊同行為主,而少有是扶老携幼一家大小的。

城巴的車廂為了能夠擠上更多站立的乘客,把後座的座位背向兩邊玻璃窗列成兩排,然後在車尾部份靠着引擎的部份架起地台,列上一排坐位。於是窄長的車身內所有座位以U之字形排開,乘客不能再享受車外的風光,卻要與陌生人被迫相峙。車尾座位是觀察所有搭客的最佳位置,我坐在車尾的中間,前面左側一對年青父母帶着穿着一身粉紅色衣褲的女兒,約莫是兩、三歲的稚齡。對面側坐着兩位婆婆,一個皮膚較為白晢,年紀較她旁邊的一位年輕;另一位婆婆則滿面縐紋,坐在位子上,左手扶着木造的拐丈,腕上帶着一對老玉鐲。較為年輕的一位婆婆不時向她耳語,但她卻全神貫注的盯着對面的粉紅小女孩,在笑,顯然覺得比來自身旁的耳語來得有趣。我隔着其他乘客的側面看着她─背是穹的,有着老人典型的「縮水」特徵,但身子仍然硬朗。我不知道婆婆的年紀、有沒有她自己的小孫女或者兒女、身旁的婆婆與她又是什麼關係。但那種甜美的笑容,只在回想自己的經歷、是在投入了對於歲月的期望?又或者這全都是我對所謂「晚福」的一般見識。這對父母沒有回應婆婆的笑意,小女兒伏在媽的膝上假寐。婆婆的笑既不像沉溺在回憶之中,更不像是對「人有我無」的艷羨,更非只慈祥二字可以慨括。老人的笑比小女孩的笑更為甜美動人,像是裝載着一種再無所求的閱歷和滿足。在車廂的被框畫好的視平線裡,我開始想起過世已經七年的阿嫲。好想上前握一下她那對縐皮的手,她帶過我上路、教過我在紅燈的路口過馬路、也把我扔在投注站的門外自己入內買六合彩;而我則在她最後的歲月裡,理過她乾硬了的指甲。

然後,我才知道阿嫲原來還活在我的身邊。只是有時看見、有時卻不。

2004年10月23日 早上 在天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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